第三十章
繁忙的急診室節奏很快, 人來人往。
監護儀不時滴滴的響聲,點滴架輪子壓著地磚滾過去的聲音,還有急診大哥在耳邊的驚歎, “來了來了, 欸?家屬居然也是咱們醫院的醫生嗎?”
眯著近視眼定睛一看, 原來低語。
側頭對著初櫻訝然低聲問,“楚醫生居然有個弟弟啊?”
聽到這句話, 初櫻才回神,沒應聲。
原來王楚昭是他的弟弟。
她眼裡的景象像是自動放了慢動作, 他拿著手機, 神情難得的有些焦急,唇形跟電話裡正在說話的人一樣。
靜靜的收回看著男人的視線。
旁邊的遊玉驚的抽泣聲都停了,眼淚模糊的看著眼前震驚的景象,打了個嗝, “嗝。”
抬起手指愣愣的在走過來的男人和躺在床上的男人之間來回晃,最後側頭不可置信的看著初櫻,眨眨眼,“剛剛急診醫生說他們什麼關係?”
一滴淚隨著遊玉的動作落下,遊玉都來不及擦。
聞言, 初櫻垂下眼睫。
纖長的睫毛微微顫動。
這時候楚弈已經走到初櫻麵前,帶一起一陣淡淡海洋香的風。
抬手輕拍她的肩膀一下, 低聲,“我一會兒跟你解釋。”
然後才轉頭對急診大哥蹙眉沉聲問, “怎麼回事?”
“我們初步判斷腦震蕩, 應該是輕微的。”
“估計快醒了, 一般昏迷也就三十分鐘左右, 然後為了保險, 咱們得做一下ct和核磁共振。”
“等病人醒了之後觀察頭痛頭暈惡心什麼的症狀。”
“雖然有造成逆損傷的可能,但基本問題不大。”
一聽到逆損傷三個字,遊玉哇的一下哭出聲,蹲在病床邊自責的不得了,“對不起王楚昭,我不該叫你去……”
哭聲微頓一下,然後遊玉繼續,“嗚嗚嗚,你到底叫什麼啊?”
聞言,楚弈點頭。
“麻煩您了,就這麼辦吧。”
側眸剛要跟初櫻說話,就聽病床上嘶啞痛苦的聲音,“哎……哎呀你彆哭了,哭的我頭疼頭暈的。”
“嗝”,哭聲一下止住。
初櫻和楚弈不約而同的上前一步,低頭瞅著他,“你沒事兒吧?”
楚昭愣了愣。
睫毛忽閃,眼前蒙了一層白霧看不清前麵,輪子滑過地磚的聲音由遠及近又遠。循聲扭頭想看過去,可剛一動,疼的他嘶一聲。
這一會兒,雙眼終於適應病房中慘白的白熾燈,瞳孔聚焦後猛的一縮。
他大哥和大嫂並肩站在麵前,垂頭看著自己。
“臥槽。”他驀地瞪大眼睛,一說話扯著後腦勺的神經疼,抬手想捂住自己後腦勺的動作一下頓住。
完了,大事不好了……
他掉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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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T室外麵,遊玉緊站在門口,一臉忐忑。
初櫻和身旁的男人隔著一步的距離,可中間卻像有條冰封的銀河一般。
“初櫻……”
男人剛開口就被初櫻冷聲打斷,“你彆跟我說話。”
“我靜一靜。”
防輻射的大門裡麵不時的傳出機器工作時的嗡嗡聲。
“好了!家屬過來抬病床上去做核磁吧!”
聞言,楚弈垂下眼簾,沒來得及再說話,轉身往門口走。
吱呀一聲大門打開,楚昭剛想動自己爬回病床上,結果一動就看到大門打開,他哥冷著臉進來。
楚昭:……
“哥,我……”
“閉嘴。”
楚弈低頭睨他,“打架還能打輸了?”
楚昭:……
“之前咱倆那麼多年,白練了?”
楚昭:……
得,看出來他哥心情非常欠佳,他不說話了。
推他往核磁共振那邊走的時候,寬大的病床在走廊裡格外顯眼,一走有過的陌生人看到床上躺著個帥哥,推床的還是個帥哥,紛紛眼神跟著他們跑,瞪大了眼睛。
初櫻和遊玉綴在後麵。
見楚昭已經清醒能好好說話了,遊玉懸在空中的心放下大半,才後知後覺的跟初櫻分析這個巨大震驚的八卦。
“他倆居然是兄弟兩個?真沒看出來!”
初櫻心不在焉的往外走,心裡想著前幾天在君海豪庭發生的事情。
那時候周昭年說楚弈弟弟工作忙,明明都回家往樓上走了,結果接到急召趕緊跑了。
現在想想,壓根是因為看清了她的臉吧?
怕暴露自己的真實身份。
往前一步看到床位的姓名牌和年齡,上麵明晃晃的寫著。
【楚昭 24歲】
嗬,還正在讀大三的法學專業的學生?
初櫻眸色漸漸冷了下來。
裝小好幾歲的人,也夠厲害的。
這對兄弟,心思可真是一個比一個深啊。
這事,他知道嗎?
之前看著弟弟跟自己一起走的時候,心裡想的什麼呢?
又想起在學校相遇,他怒氣衝衝把自己抱進體育館那天。
他們兩個互相對視之後可是一句話沒說,一點都看不出來認識。
她居然傻乎乎的,一絲疑惑都沒有。
是啊,天下哪有那麼巧的事,長的那麼像的兩個人。
嗬。
演技都挺好?
看楚昭狀態已經不錯,還能跟楚弈鬥嘴呢,初櫻才放心停住腳步,抬眸淡聲,“我有事先回去一趟。”
楚弈動作一頓,猛的回頭看她,結果眼神卻與她錯開。
她不看自己。
“初櫻!”他揚聲喊。
另一邊遊玉開口按下楚弈的心思。
“等辦完住院手續再去找櫻櫻吧,我覺得她現在需要靜一靜。”
彆說櫻櫻了,她覺得自己的三觀都炸裂了。
算是明白一開始病床上這小子剛出現時候說的那話是什麼意思了——不要把人類的情感定義的那麼狹隘。
濕漉漉的眼睛怒瞪一眼楚昭,當初沒覺得,現在真相大白之後才驚覺,一開始這是有備而來、故意接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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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自離開的初櫻垂下眼簾,雙手插在白大褂外麵的口袋裡,無甚表情的不知道在想什麼。
想了想沒回休息室,初櫻轉身,往院長室的方向走。
她有爸爸辦公室的鑰匙。
行政層的走廊此時寂靜無聲,隻有她的腳步聲。
牆邊的指示牌泛著綠光,像惡狼綠油油的眼睛。
不知怎麼的,就想到了之前,在楚弈剛回頭找她的時候,也總這麼看她。
幽深的眸子泛著綠光,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剝了似的。
輕嗤一聲,想他乾嘛?
初櫻心裡亂糟糟的,推進門反手把門反鎖,悄無聲息的坐在背靠牆的沙發。從門口看不到的位置。
渾身發冷,胸腔裡的心臟又被澆了一層植脂,火辣辣的疼。
她垂眸靜靜等著,等著它變成新的硬膜,包裹住之前的裂痕。
初櫻覺得心累,那個男人心思太深了。
剛剛動搖的心思,又被冷水澆滅了。
這樣心思深沉的男人,她哪敢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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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楚昭安頓好,楚弈扔下一句好好休息,轉身大步離開。
剛剛初櫻冰涼的眼神看的他心慌。
跑到樓上休息室,推開門細微的呼嚕聲呼哧呼哧的傳出來。
定睛一看,沒有初櫻纖瘦的身影。
心臟下沉,轉身往外邁步越來越快,最後跑起來。
結果辦公室也沒有她。
安靜的醫院大樓,他孤獨的站在走廊裡的茫然四顧,心砰砰的跳。
頸側的青筋一蹦一蹦。
有種失重感,不停的墜落。
咬牙拿起手機給初櫻打電話。
嘟嘟嘟,漫長的等候音,在他以為那邊不會接起來幾乎要陷入絕望的時候,哢噠一聲。
一片靜默。
“你生氣了?你聽我解釋。”
嘶啞的嗓音有一絲慌亂,楚弈大手握成拳,漸漸用力。
“嗯。”
初櫻輕應一聲,楚弈剛要鬆口氣就聽她開口問。
“你知道他在我麵前是學弟的身份嗎?”
沉默片刻,楚弈垂下眼眸,咬緊牙關,“知道。”
“知道之前我們總見麵嗎?“
“……知道。”
“見過小白嗎?”
她的嗓音低下來,聲音很輕,像怕驚了誰似的。
閉了閉眼,楚弈麵色蒼白,“見過,但是你聽我解釋……”
“嗬”,電話那頭她的一聲冷笑,隨後長歎一息,“你什麼都知道,那你跟我解釋什麼呢?”
解釋她是個傻比嗎!
這聲歎氣讓楚弈後背發涼,寒氣從腳底往上爬,最後籠罩他全身。
對麵噠一聲,毫不猶豫的掛斷電話。
眼尾發紅,楚弈緊緊的握著手機。
他曾經想過,會有這一天到來。
每天陷在惴惴不安中,像走在沙漠中的旅人,一步一步走的艱難。
他想等兩個人漸漸好起來之後再坦白。
可惜,天不隨人願。
恐慌忐忑緊箍著他,他在業務上國內頂尖。
可在情愛上,他茫然。
他的世界剛見了一絲光亮。
眸光沉下去,隻一秒,男人冷靜下來。
他能失去她嗎?
不能。
那他慌什麼?
縱是痛飲血淚,他拚儘全力也得把她找回來。
她是他的溫暖,他的光。
他此生的祈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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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思亂想不知多久,門口傳來咚咚咚的敲門聲。
手機同時震動,在黑暗中亮起熒熒的光。
是楚弈的電話。
初櫻垂下眼簾看著,沒動。
咚咚咚。
“初櫻,我知道你在裡麵。”
羽睫顫動,初櫻沒應聲。
“我們談談。”男人啞著嗓子說。
屋裡的初櫻聽了一聲冷笑,他們有什麼可談的?
他跟蚌精似的撬不開嘴,她不想跟他費口舌。
浪費時間。
沉默不說話,靠在沙發背上閉上眼。
手機調成靜音,扣在沙發上。
哢噠一聲,門鎖被擰開的聲音。
初櫻詫異的瞪大眼睛往門口看,然後下一秒就聽吱呀一聲,門被推開,走廊裡幽綠的微光灑進來,男人站在門口,沉默無聲的看著她。
“我有老師辦公室的鑰匙。”
初櫻:!!!
謔的起身,毫不猶豫的就要往外走。
她才不要跟他在一個屋子裡呆著,這個大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