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他要擦肩而過時,手腕被男人牢牢的握住。
“初櫻,對不起。”
靜默片刻,他啞著嗓子,低聲自語,勾唇自嘲,“我好像總在跟你說對不起。”
聞言初櫻麵無表情,“知道還不放開我?”
抬眸看過去一瞬間,初櫻愣住了。
借著月光,男人濕潤的鳳眼晶亮,睫毛上也掛著霧氣。
微微愕然,初櫻錯愕又不可置信的看著他,“你哭了?”
冷峻的臉龐藏在黑暗中,楚弈眼底真實的情緒傾瀉而出,沒有回答這個問題,隻是嗓音低啞的請求她,“你彆走。”
又是這種感覺,拳打棉花的那種無力感。
初櫻覺得膩歪極了!
“你放開我!”
她激烈的掙紮,另一隻手狠狠推他禁錮自己的手掌。
她想離他遠遠的,最好再也見不著才好!
心裡這麼想著,動作就帶了一股決絕。
嗒。
手腕上落了一滴水珠。
初櫻動作滯住,瞠目結舌的抬頭看他。
冷肅的男人目不轉睛的看著她,麵無表情,眼淚卻往下掉。
整個人矛盾的像割裂了一樣。
“你這是乾嘛?”
初櫻不可置信的眼神落在他幽深的眸子上,借著清冷的月光與他對視,“我欺負你了嗎?”
“沒有。”他答。
“那你哭什麼?”
“從一開始,你自顧自的對我好,然後後自以為是的放棄我,現在你哭什麼?我都沒哭你哭什麼?”
她都沒哭,他哭什麼?
他憑什麼哭!
滔天的怒氣和委屈,初櫻手指激動的微微顫抖。
他憑什麼哭!
是他自顧自的做了決定,扼殺了之前的感情!
破罐子破摔,徹底撕開臉麵。
他不要臉,她還給他留什麼麵子?
憤怒的血液直衝頭頂,初櫻抬手懟他的胸口,怒目如火,“我是弱智嗎!你這麼對我?”
“你是不是覺得自己特彆高尚?特彆善良?”
紅唇顫抖,初櫻狠狠的瞪他,“你有沒有問過我?問過我願不願意?”
“我有沒有感情?”
“我會不會受傷?我會不會失眠睡不著,會不會在家裡忍著不敢哭?”
“會不會覺得一分一秒都跟淩遲似的難挨?”
失望極了,初櫻看著他緩慢搖頭,“你沒想過。”
喉嚨澀然緊縮,眼前起了一片微熱的濃霧,低聲喃喃,“你沒有想過我會難過嗎?”
咬著唇內的軟肉不讓自己哭出來。
倔強的不肯讓自己哭。
“你就想著你自己,把我一顆心摔的稀巴爛然後又要撿回來,你就這麼喜歡一個人的嗎?”
“有人這麼這麼喜歡人嗎?”
一字一句,還有她的掙紮和眼淚,都像是往他胸口上灑的鹽。
疼痛難耐。
“沒有。”楚弈神色黯然,下顎緊繃,眸光愈發的深,“我之前是覺得對你好。”
“嗬。”
一聲冷笑,被直接扇到臉上的巴掌還讓他覺得疼。
“對我好,所以把我蒙在鼓裡,你們兄弟兩個看我是不是像個傻子!”
“特彆可笑的傻子!”
狠狠的瞪著他,初櫻胸口激烈的上下起伏。
一開始的委屈從心底頂出來,眼前蒙上一層淚。
“你從來不說”,精致的桃花眼眼尾紅起來,小巧的鼻頭也染了粉色,“你什麼都不說。”
垂下眼簾,緊緊抿住紅唇,深吸兩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低頭不肯看他。
“你想聽什麼?”楚弈低聲,“想聽我家裡的事情嗎。”
話落勾唇自嘲,嗓音隱隱的顫抖,“可是我怕臟了你的耳朵。”
“我家”,嘴中含著這兩個字,楚弈輕笑,“可是我覺得我沒有家。”
“大多數事情你都知道,我父親不愛我母親,我母親恨我,跟我同病相憐的弟弟,本該大好的生活,也被我毀了。”
楚弈雙眸赤紅,澀然一笑,有水珠落下。
“你讓我怎麼跟你說?”
她在他的心裡,就是天邊的白雪。
而他,是在深淵裡掙紮的怪物。
他已經鼓足勇氣,昧著良心接近她。
矛盾不斷的撕扯他。
沒人教他愛,他在這個世界茫然獨行,在濱大大火之後,才知道,他根本離不開她。
無法放棄她。
什麼看著她幸福,算了吧。
騙鬼呢?
可自己已經推開了她,那時候他絕望極了。
“我覺得自己配不上你。”他低喃,第一次活生生的把自己剖開,露出潰爛模糊的血肉給她看。
本來還憤怒不已的初櫻聽到這句話蹙眉震驚,抬眼萬分訝異的看著他,視線在他臉上掃過。
“你說什麼?”
男人另一隻手輕輕捋開她額前的碎發,指尖微微有些抖,“你之前過的那麼幸福,老師師母琴瑟和鳴。”
那麼好。
一家人幸福有愛,跟他沒有半點一樣。
想過許多種可能,初櫻萬萬沒想到。
楚弈會對她說,他自卑。
因為沒有正常的家庭,強大無比的楚弈居然會自卑?
垂下眼簾,潮濕的睫毛讓她覺得有點氧,抬手揉了揉。沒想到自己一動,拽著自己的男人立馬渾身緊繃,錯開一步擋住大門。
察覺他的動作,初櫻冷聲,“那你現在又覺得能配得上我了?”
過去又無法抹去。
男人聞言往前一步凝視著她,眸深如海,啞著嗓子,“我慢慢學。”
“給我個機會。”
他不會愛人,但是他可以學。
長久的沉默,初櫻抿唇看他,“如果我不呢?”
聞言,又是一陣沉默之後,男人才慘淡的笑,“那我就再努力。”
可初櫻沒有心軟,冷漠的眼神沒有溫度。
“如果你努力,我也不呢?”
楚弈低垂眼簾,嗓音沙啞至極,像祈求,像求饒,“你彆這樣對我……”
“嗬”,初櫻情緒絲毫沒有軟化,“我當初,也是這麼希望的。”
“希望你彆那樣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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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昭輕微腦震蕩,本來沒有什麼大事,但是遊玉非得堅持讓他在醫院住幾天穩定一下。
要不然她心裡難安。
本來要拒絕,這麼一聽,楚昭也就順著她的意思了。
這段時間工作忙的很,做爭議解決的律師不容易,緊張焦慮感時時刻刻藏在心裡,縈繞捆綁著他。
就當休息了吧。
就這樣,楚昭在濱大附屬醫院住下來。
住了一晚之後,楚昭突然覺得還挺好。
遊玉總往她這跑,於是初櫻總來找遊玉,也順道關心一下他。
可大嫂總過來,他哥默默的緊隨其後。
空曠的單人病房充滿了人間的熱乎氣兒,吵鬨溫暖。
他喜歡這種感覺。
他漫長的人生,第一次有這種感覺。
第二天早上,楚昭睡醒,後腦勺還有點絲絲拉拉火燒火燎的疼。
輕嘖一聲,剛要抬手去摸,然後就聽到擔憂忐忑的聲音。
“你怎麼了?哪疼?”
一轉眸看到遊玉雙眼紅腫的擔憂問他,從旁邊的沙發上掀開毯子快步走過來。
楚昭一愣,“你沒回去啊?”
聞言遊玉瞪他一眼,“你都這樣了我還回去,我還是不是個人了!”
說完聲音又低下來,“對不起啊,沒想到會這樣。”
“嗨,沒事兒,男人被打一下怎麼了。”楚昭眼神閃爍,猶疑片刻之後低聲問,“我哥和我嫂子怎麼樣了?”
問的遊玉動作頓住,眼神疑惑的盯著眼前蒼白憔悴的男人。
好家夥,這也太自然了。
這就嫂子了?
“不怎麼樣。”遊玉懨懨的答,一提這個連愧疚都淡了一分,掀起眼皮白他一眼,“你們兄弟倆是不是有點過分了?”
“嗯……”,楚昭蹙眉思考,半晌後給了一個肯定答案。
然後緊接著不解的問,“不過結果導向,不管怎麼樣,嫂子變成嫂子不就是對的嗎?”
遊玉:……?
挑眉怒瞪他,“你繼續睡吧!”
吱呀一聲,病房門推開,初櫻走進來,冷著臉走到病床邊,垂眸看著麵色蒼白的楚昭,“楚昭是吧?”
這話一說,楚昭臉更白了,堆著笑,“嫂子你彆這樣……”
聞言初櫻麵色一下就變了,蹙眉眼神冰涼,“誰是你嫂子。”
病房裡寂靜極了,跟嘈雜的走廊像是兩個世界。
楚昭的視線落在她身後,初櫻垂下眼簾,果然下一瞬聞到了熟悉的海洋香。
無視男人,初櫻走到一旁去找遊玉。
看著冷漠的初櫻,遊玉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正在那邊跟楚昭說話的男人,湊過去低聲問,“男神真完蛋了?”
初櫻瞥她一眼沒說話。
“誒我都聽楚昭跟我說了,我不給你發信息了嗎?我覺得……男神也挺不容易的。”
是怎麼都沒想到的那種不容易。
聽到遊玉給那個男人講情,初櫻神情平淡,並沒有急怒的情緒,也沒波瀾。
垂下眼簾默不作聲,他認錯她就得馬上原諒嗎?
“新仇舊恨”,她非得讓他好好長長記性!
“臥槽”,遊玉抬手掩住嘴唇,詫異的看著初櫻,“櫻櫻你這是記仇了嗎?”
初櫻此人,絕大多數時候脾氣都很好。
但如果真的惹毛了,那就完蛋了。
看著她沉靜的神色,遊玉看過去,同情的看著男神。
完蛋了,男神完蛋了,不掉肉也得脫層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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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昨晚開始,初櫻推開他跑了。
躲著不見他,早上布置工作的時候也會隻跟周昭年和其他醫生說話,當他是團空氣。
他說話的時候,她也會聽。
一板一眼,冷漠的聽。
楚弈麵不改色,實則心裡已滔天火海,終於在楚昭的病房把人給堵住了。
“初櫻。”
單人病房的走廊外麵安靜,落針可聞。
楚弈心裡發急,蹙眉垂眸看著麵前麵無表情的姑娘,他寧可她發脾氣。
沒想到一夜之後,她情緒沒有好半分,反而更冷了。
疏離冷然。
想到昨天她控訴自己的話,他抿唇措辭。
她說自己什麼都不肯說,那他就改。
於是開口,再次解釋。
“一開始我不知道楚昭去找你……”
“那後來呢”,初櫻不肯退讓,犀利的抓住這一點揚頭問他,“後來你知道嗎?”
男人沉默。
墨色的眸子眸光閃動,幽深痛苦。
“後來你不是知道嗎?”她低聲肯定的說。
“楚弈”,安靜的走廊是她疑惑真實的疑問,“我還能相信你嗎?”
“就算我想再信任你,可是現在我做不到。”
一而再,再而三,讓她怎麼敢相信他呢?
怎麼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