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央荷擅自把導火索歸為那位女友的烏龍,無暇追究,在一個冷天氣裡翻頁。
也是奇怪,霜寒天總是來得猝不及防,恨不得昨夜一點雨疏風驟,隔日地凍三尺。
玻璃上悄然漫了一層哈氣,池央荷準備出門時廖漩還在睡,想必昨晚熬了大夜,清晨才回來。
沒逮到機會問聲冷不冷,隻好離開前在玻璃上寫下‘多加衣’。
昨晚飄雪了嗎?沒有吧。
池央荷連吃早飯都來不及,便加快步伐奔赴活動——一個幼兒園在商場辦彙演。
與小朋友們相處應該很輕鬆,就是她為了換衣服方便沒多穿。
她是對的。
到場根本沒留多少時間換衣服,又要對詞又要走場,手被凍得發僵。
結束後對接覺得她蠻專業,客套了幾句名校在讀是不同,下次有類似的活動再聯絡。
費用當場結算,錢款拿進手裡才察覺肚子餓。
趕在琢磨吃什麼之前,池央荷拍了張紅包的照片發給朝舟遠,字眼隔著屏幕都能鑽出興奮。
壞事從不找他埋怨,喜事次次追逐第一時間,也不多事問他什麼時候回來。
討喜被她參透十分,誰會不待見。
直到戴藝冉的信息跳出來,這一天都還算不錯。接到了活動,拿到了錢,收到了朝舟遠的回信。
池央荷也同她分享喜事,察覺到她們有段時間沒見麵,主動問起她想吃什麼。
戴藝冉選了家茶餐廳,一切仿佛有種偶然又必然的關聯。
池央荷看見地址瞬間想到廖漩沒準該懷念家鄉味道,順便給她帶一份好了。
碰麵在約定地點,戴藝冉主動談著校園生活,不經意地問起她跟朝舟遠還有沒有聯絡。
池央荷又一次麵臨有意說,卻不知道從哪段時間開始聊的無力感,最後隻剩簡而言之:“有的。”
就是那麼一個相顧無言的刹那,察覺到彼此的新生活隔得遙遠,中間穿插的事情一件件累計,成為一條無法逾越的鴻溝。
關於對方的精彩,可以陪個笑臉。
關於對方的不順心,抱歉沒辦法感同身受。
戴藝冉變化不小,大到池央荷都不記得她什麼時候也會客套了,試探得有意無意,尋常又細碎。
這年紀,繞不開的話題永遠是喜歡的人。
可是池央荷張開了嘴,又陷進迷茫,到底該怎麼形容呢?
說沒有實質進展也可以,說跨了一大步也行。
至此徹底察覺,有關朝舟遠的話題好像早已成為獨屬她的密報,跟誰都多說不了,宛如冰天飲水,冷暖自知。
你說她十年飲冰,她說她熱血難涼。
喉頭究竟過暖流還是寒涼,喝的人知道。
中途戴藝冉去洗手間,手機落在桌上忘了拿。
池央荷叫來服務員打包一份湯粉,剛點完,手機彈窗出提示音。
隻是匆匆一眼,她就僵在這一眼裡,服務員贈送飲品的詢問遲遲沒得到回答。
“鴛鴦吧。”她分不清自己聲音裡有多少難過,多少不舍。
時間帶走的東西太多又太快,連接受的過程都吝嗇,非要在突然間給予當頭一棒做草率結尾。
殘忍在,深知察覺到變化的刹那其實是有跡可循的,甚至能夠拆分成無數個細節點。
池央荷忽然閃回到藝考那一年的緊繃,她們還會在被窩裡聊八卦。
那誰找了個體育特長生,長相有點抱歉,但身材爆好。隔壁的畫室兩人約炮鬨到難堪,座位搬離八百裡遠,恨不得相隔一道城牆。誰的男友出軌,下課當晚被揍了一頓,表演生,臉都刮花了,真狠啊。
複讀的原因她跟誰都沒講過,卻難逃一次次的被窩密談。
戴藝冉替她抱怨,憑什麼啊。
對,憑什麼。
日料店裡戴藝冉也講過憑什麼,今天才知道,原來當時想說的不是朝舟遠不配,而是她不配。
有些可笑。
在她已經將事情告一段落,於心裡將罪名下烏龍定論時,又要讓她看見這些來自朋友的諷刺。
剛剛屏幕亮起,顯示在戴藝冉手機上的是論壇界麵,登錄賬戶的名字太熟悉,即便隻是見過一晃而過的一次。
人們對苦惱會選擇性遺忘,但對傷害會銘記一萬年。
可能從走進餐廳無處安放的手沒有像從前一般拉住,這間餐廳的四壁就注定化為一場囚困的定局。
戴藝冉甩著手上的水回到座位,見池央荷麵前的杯子已經空了,問她:“要不要再點一杯彆的?”
“好啊,鴛鴦吧。”
“咦,你開始喝咖啡了?之前不是起大早開嗓都不喝的。”
“嗯。”
此時的對話都還在不約而同地裝無事,除了戴藝冉看到手機屏沒鎖,臉上的表情僵住片刻。
第二杯飲品在桌麵留下水漬,池央荷望著那一圈透明的痕跡說:“喝完我們就彆再聯係了。”
戴藝冉盯了她幾秒,大概在辨彆平淡語氣裡有沒有撕破臉的成分。
短暫的沉寂之後,是極具嗤鼻的迸發:“對啊,我最討厭你這種靠男人往上爬的女孩了,你怎麼不能老老實實認清楚你的平凡?憑什麼從前總是被我接濟的人現在可以隨隨便便站到我頭上。你就繼續像從前一樣,接受我偶爾的施舍,扮演好那種角色,不行嗎?”
是從主動付了一餐的錢起始,戴藝冉也開始想,憑什麼不能是她,憑什麼從那種車上下來的不能是她。
算什麼?總在等待施舍的人也行?
明明自己更好,可是那份驕傲忽然輕輕鬆鬆地破碎掉了,往後也不再能從與她的比對上找到存在感。
現實與虛妄一念之間,當池央荷抓住夢的時候,這份平衡就被打破了。
哪怕從一開始平等都無妨,反倒倏然的跨越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