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彌心思本來就重,不管是做鬼還是待嫁那一個月,都在反反複複地回想和籌謀。
成婚之後,第一件事怎麼入局?
薑彌思來想去,鎖定的是話本子裡記載,她自己死後那一場朝堂爭議。
薑暮和賀缺竭力爭取,最終居然叫薄奚尤為她扶靈出關。
那話本子奇特之處,就在於人如真正處於其中一般看儘前因後果。
阿暮在其中僅是一句“刺殺未果”,因而他的死因薑彌一年之後才能知道。
但賀缺不是,他是薄奚尤從頭到尾都機關算儘、針鋒相對的死敵。
那一場是被人瞧不起的野犬和矜貴傲慢的少爺第一次地位反轉。
所有人看不起的質子成了滿腔隱忍深情死後才得以言說的可憐人。
燕朝最意氣風發的少年郎帶著未婚妻去關外求醫,好好的人卻在懷裡咽下最後一口氣。
昔日舊友反目,父母長輩詰責……
昔日矯健精悍的年輕人如今瘦得可怕,上朝的時候一言不發。
因為所有人譴責的目光都衝著他。
即使當時是為了救薄奚尤,是為了救那一隊陷入山穀裡麵的軍隊,不管是誰她都會衝出去的。
即使當時薑彌已經油儘燈枯,她的病已經傷透了身體。
……為什麼這麼對他。
薑彌想站在那垂著眼的人身前千百遍。
但她什麼都做不了。
她隻是看著話本子。
就像賀缺站在那裡,聽著那個看起來同樣悲戚的人出列朝堂,沉痛叩首。
“若是郡主生前不得擺脫舊禮約束,還請讓臣送她最後一程。”
一人讚成。
兩人讚成。
最後是那向來迂腐刻板、但格外得陛下青眼、前程錦繡的禮部侍郎出麵。
“若是郡主還未成婚……想來禮法之下也有人情。”
所以他連最後一麵也送不了她。
薑彌心潮起伏得厲害,以至於在六橋春後門回答團娘的時候,抓賀缺胳膊的指都在用力。
儘管她聲音仍然溫存。
“是這樣,我前些日子在六橋春前麵的鸚鵡樓聽曲兒,掉了塊玉佩,本不是什麼大事……”
薑彌望向賀缺的眼神柔軟。
“但那是我家郎君送我的物件兒,丟了如同割我心肝。”
“我急得厲害,最後是貴地一個十三四的姑娘幫忙撿到,我夫婦二人都極感激,如今大禮已成,特來拜謝這位姑娘。”
沒一句真話。
賀缺聽薑彌忽悠人,興致缺缺垂眼的前一刻,卻看到了她眼眶裡一點水色。
以及紅了的眼尾。
賀缺不知身邊人為什麼而落淚。
他隻是向前一步,替她對著神色尚且懷疑的團娘行了個叉手禮,然後塞了一小袋東西給她。
“是某要來謝謝她。”
少年人唇邊弧度微微翹起。
“謝這位姑娘讓我家娘子沒有這般難過。”
薑彌瞳孔微震。
她猛然抬頭,但團娘掂完分量已然笑開了花,熱情地請兩個人進去。
現在不是想賀缺為什麼主動配合自己的時候,薑彌強行將思緒拉回。
她本人說的好聽是溫柔善良,說得不好聽是對所有人都一個模樣。
平川郡主大部分時候都在冷眼旁觀,因而她分毫不信這群官場老油條被打動的鬼話。
宦海沉浮,講究的是有利可圖,或是被人拿捏。
她守喪三年同時丁憂,和外界交際漸漸淡了,隻是每年捐款修橋施粥建廟而已,怎麼可能有這麼多因為她就出手幫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