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已經半年未見,他清瘦許多,臉色也有些蒼白,眉宇間似乎縈繞一股愁苦與病氣。
不是說褚非已經找到了最後一味藥嗎?他為何看起來還是這麼不好,難道是兩人沒彙合?還是說那味藥沒什麼用。
他這半年都在做什麼,見過多少風景,認識多少朋友,過得好不好,會不會偶爾孤單,有沒有好好吃飯。盛意有無數問題想問,但最終什麼都沒說,頷了頷首便轉身離開了。
奚卿塵靜靜看著她的背影,四周隱匿於人群的修者們突然議論紛紛——
“她便是逢源宗大弟子顧驚時的未婚妻?我瞧她已然快突破金丹,哪像傳言說的那般隻是廢物。”
“快突破金丹就不是廢物了?與凡人無異,連最簡單的洗塵術都不會,不是廢物是什麼?”
“這樣啊……但人家命好啊,聽說顧驚時為了她,連趙大小姐都不放在眼中,平日對她嗬護至極,將她寵得千尊萬貴,連宗門長老都要客氣三分,你看她乘的馬車,都是上古神器呢。”
這一句之後,聊天內容徹底變成了顧驚時與未婚妻的恩愛日常,奚卿塵靜靜聽了許久,垂下的眼眸沒有半點情緒。
沒想到會突然見麵,盛意逛街的心情徹底沒了,卻也耐著性子去了修者們時常聚集的地方,挑了兩塊還算漂亮卻沒什麼用的石頭,便直接回宗門了。
顧驚時贈予她的馬車是上古神器,比趙新新那匹無人做腳凳就不肯落下的馬車,不知要強上多少倍,即便不用靈力也能日行三千裡。她剛一坐上,馬車便騰空而起,轉眼消失於雲端。
盛意掀開車簾往下看了眼,熙熙攘攘的城鎮變成了地麵上的一塊黑點,什麼都看不清了。
她輕呼一口氣重新坐好,待馬車進入宗門時,她已經冷靜如初了。
見過奚卿塵後,她在宅院裡獨自待了兩三日,總算又有心情出去玩了,但這次沒有走太遠,隻是在宗門附近消磨時間,於是乾峰的弟子們,又一次看到這位每天帶著些沒用的東西,在宗門進進出出了。
對於異軍突起的顧驚時,大多數人雖然嫉妒,但多少還是服氣的,可對他這個除了花錢什麼都不會、比凡人還庸俗的未婚妻,卻不大瞧得上眼,隻是礙於顧驚時在宗門的聲望,不敢表露出來。
“盛師姐,你又出去遊玩了?今日帶了什麼好東西回來?”有弟子見她,殷勤地打招呼。
盛意笑笑,掏出十把畫扇:“遇到一個瘸腿畫師,瞧著可憐,便都買了下來。”
弟子好奇地湊過去觀看,隻見扇麵粗糙,花鳥魚蟲都畫得拙劣,頓時明白她這是上當了,於是開口試探:“這幾把扇子瞧著還不錯,得不少銀錢吧?”
“三千兩。”盛意回答。
弟子倒抽一口冷氣:“三千兩?!”
“怎麼了?”盛意反問,似乎不解他反應為何這麼大。
弟子訕訕一笑:“我出身貧苦之家,家中一年到頭也就能攢個二兩銀子,還從未見過這麼多錢。”
“如此說來,三千兩足夠他一世無憂了,”盛意笑笑,“挺好。”
弟子嘴角抽搐,想說什麼卻沒說,愈發認定她是蠢貨一個。
盛意也不在意他的看法,拿著幾把扇子剛要回住處,便有人急匆匆地跑了出來:“大師兄回來了!快開正門!”
盛意愣了愣,回頭望向天邊,果然看到有若隱若現的黑龍出現。
才短短半年,顧驚時就成了所有人心中的大師兄,再也無人提起葬身無饕腹中的費折,仿佛他從未存在過。
黑龍卷起雲霧,轉瞬出現在逢源宗上空。雖然顧驚時等人並不從大門走,但還是象征性地開了大門,以證對他的尊敬。
眾人下餃子一樣落在地麵,出來迎接的人轉眼擠滿了廣場。有人眼尖地看出顧驚時修為更上一層樓,頓時恭賀聲震天響,跟在顧驚時身邊的趙新新與有榮焉,後背挺得愈發直了。
她若有似無地掃了眼人群中的盛意,拉了拉顧驚時的衣袖低語,兩人站在一處仿佛勢均力敵的璧人,瞧著好生般配。
盛意不在意她的挑釁,隻定定盯著顧驚時看,確定他身上依然是一強一弱兩股光芒交彙,這才默默鬆了口氣,繼而去看其他人。
很好,除了趙新新和李脂月,又帶了個女人回來,看裝扮,像是魔宗的聖女。
這是第幾個了?之前的疑似百合姐妹花、勉強修為人形卻還長著尾巴的狐狸小妖女,除了那位合歡宗的姐姐還沒弄來,原文裡有名有姓的女人都到齊了吧。
盛意扯了一下唇角,沒等掰扯清楚還有誰沒出場,顧驚時就先一步朝她走來,看到她手裡拿的扇子揚起唇角:“怎麼買了這麼多?”
“你整日不著家,我閒著無事,隻能買些東西打發時間了。”盛意淡淡開口,落在顧驚時和其他人耳中,便成了哀怨十足。
趙師姐跟著顧師兄生死一線,她卻整日待在宗門無所事事,還總是一副怨婦樣,當真是上不得台麵。眾人心生鄙夷,顧驚時卻聽得愉悅:“這次秘境太危險,才沒帶你過去,下次若有簡單些的,我再帶你去。”
盛意冷淡地看了他一眼。
顧驚時笑笑,朝她伸出手,盛意抿了抿唇,到底還是將手交到他的掌心。顧驚時與她牽著手,心情更好了。
經過半年的相處,他對盛意也算有了幾分了解,先前不過是偶然得了些機緣,能預知一些事宜,所以瞧著還算聰明,可惜她對這世界的了解,也僅限於無憂山之前,之後的事便儘數不知了。
因為不知,那點聰明勁兒也就淡了不少,本我的性子暴露出來,無非是個懶散且貪圖享樂的小丫頭,但性子乖巧,雖然先前對旁人動心,但如今滿心滿眼都是他,情緒總是輕易被他牽動。
他喜歡這樣的她,雖然有點缺點,但最是乖巧體貼。顧驚時定定看著盛意,沉鬱的眼睛泛起一絲溫情。
又來了又來了,這種透過她看其他人的眼神。盛意堆起一臉溫柔,深情與他對視。
趙新新第一個受不了他們之間旁若無人的氣氛,當即走了上來:“驚時,我們該去拜見父親了。”
顧驚時看了她一眼,淡淡應聲。
瞧著他冷淡的樣子,趙新新隱隱有些委屈,卻還是好聲好氣道:“知道你想與姐姐多說說話,但眼下還是正事要緊。”
是的,盛意現在已經正式成為各位女配的姐姐,雖然她和顧驚時還沒正式拜堂。
趙新新說罷,顧驚時沒有吭聲,她一時有些尷尬,隻得求助地看向盛意,後麵的李脂月輕笑一聲,嘲笑她剛才還擺架子,現在還不是要討好大房。
早在幾個月前,李脂月就看清楚形勢了,這段時間隻要出去,就會給盛意帶東西,因此得了顧驚時不少青眼,可惜趙新新看不清形勢,整天拿親爹的名頭壓顧驚時不說,還動不動就挑釁他最珍視的女人,也難怪會受冷待。
盛意不管他們這些彎彎繞繞,但也要擺出大方的姿態:“驚時,你先去忙,不必管我。”
顧驚時看她一眼,妥協:“罷了,你隨我們一起去吧。”
本以為不用應酬的盛意:“……”
既然他都說了,盛意也不好拒絕,隻能跟在他身邊往殿內走。
許久沒見,顧驚時對她還算耐心,將她每日的生活一一問過,結果發現她除了睡覺就是出去買東西,而且總是買一些莫名其妙又無用的東西,生活簡直乏善可陳,便也無話可聊了。
盛意善解人意,主動引起話題:“你方才說這次去的秘境很危險,可有受傷?”
“受了些輕傷,但回來時已經痊愈。”顧驚時回答。
盛意抿了抿唇:“你下次出去……萬事小心些,彆隻顧著跟姑娘們胡鬨。”
顧驚時一頓,失笑:“我哪有。”
“……怎麼沒有?”盛意若有所指地看了眼某個女人,“你這次最大的收獲,隻怕就是她吧?”
顧驚時拍拍她的手背:“自然不是。”
“真的?”盛意不動聲色。
顧驚時:“真的……”他要說什麼,掃了眼周圍的人,隻是輕輕捏了捏盛意的手指,“待回去再同你說。”
盛意心跳倏然加快,淡淡點了一下頭,卻又看了聖女兩眼,仿佛她更在意這女人的來曆。
她暗戳戳吃醋較勁的樣子讓顧驚時更愉快了,隻是這點愉快等進了大殿,便頃刻間消失不見。
“怎麼來得這樣慢?”等候多時的趙金不悅,“你眼中可還有我這個師尊?”
大殿內瞬間充斥著劍拔弩張的氣氛。
顧驚時這半年來名聲大噪,機緣也一個接一個,如今修為早就深不可測,趙金既欣慰,又隱隱生出危機感,唯恐他越過自己去,因此對他格外苛刻。
“我們剛才耽擱了片刻,並非有意來遲。”趙新新一邊說,一邊匆匆看向顧驚時,忐忑的樣子盛意都替她心累。
“是嗎?”趙金盯著顧驚時的眼睛。
顧驚時與他對視片刻,最終垂下眼眸行弟子禮:“弟子知錯。”
見他認錯,趙金才滿意,又問起他這段時間的收獲。
顧驚時將得來的法器一一擺了出來,看得趙金一陣眼熱。雖然這些東西會上交宗門,最終還是要到他手上,但與自己親自得來到底不同。
修道講究的就是緣法,顧驚時的緣法簡直讓他嫉妒。
琳琅滿目的法器擺了一屋,卻唯獨沒見某幅畫卷,盛意默默咽了下口水,捏緊衣裙才保持表情鎮定。
趙金將法器儘數收下,這才繼續與顧驚時閒聊,說到顧驚時的修為時,趙金撫了一把胡須:“你雖有雙靈根,但到底天資有限,能到如今的修為已算奇跡,其餘的不必再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