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主沒有再給盛意說話的機會,直接一股靈力朝她殺去,奚卿塵眼神一凜,攬著她的腰躲開攻擊,盛意所在的位置立刻被炸出一個深坑,再抬頭看,顧驚時和男主已經乘上一艘雲船,飛速消失在海上。
盛意沒有猶豫,召喚風衝到海邊,直接跳上了千機船。
奚卿塵等人追上來,千機船立刻朝著雲船追去。
“他們那艘雲船是海上專用的神器,千機船雖然厲害,在水中的速度卻不如雲船,你追不上的。”褚非歎氣。
盛意麵色冷凝,死死把著舵,還不斷召喚風加速。錢悠第一次看到她這麼嚴肅冰冷的樣子,心底莫名生出一分敬畏,海上風大浪大,她默默找了一處桅杆扶著,四下張望一圈,發現好像少了個人。
其他人都麵色冷峻,似乎都沒有發現少了一人,她猶豫半晌,還是默默走到褚非旁邊,輕輕拉了一下他的袖子。
自從發現他是男人之後,她便沒有靠近過他,這還是第一次主動上前。褚非微微一怔,對上她猶豫的眼神後突然心情不錯:“怎麼了?”
錢悠抿了一下發乾的唇,剛要開口說話,就忘了自己剛才糾結的是什麼……好像發現了一件事,可究竟是什麼事呢?她皺著眉頭陷入沉默。
“暈船?”褚非猜測。
錢悠失笑:“我在海上待了那麼多年,又怎麼會暈船。”
褚非點點頭,隨手拍拍她的腦袋,錢悠莫名生出一分羞澀。
盛意還在全力追趕,周圍的風也越來越凜冽,褚非皺了皺眉頭,還是上前再勸:“你先冷靜,顧驚時雖俯身靈草,卻依然是生魂,隨時可以合成完整的神魂,隻怕我們都不是對手……”
奚卿塵突然打斷:“真的要追?”
正全力掌舵的盛意總算有了反應:“要追。”
奚卿塵不再多言,一抬手風力加速,平靜的海上頓時卷起波濤,而每一次驚濤拍水,千機船的速度便會快上一分,漸漸逼近前麵的雲船。
“還真是窮追不舍啊,”男主感慨,“你說他們是為了明珠,還是為了勸你回頭?”
顧驚時麵色陰沉,隻當沒聽到。
“應該是二者皆有,”男主勾唇,笑意不達眼底,“你雖廢物了些,可運氣還算不錯,改寫了命運還能交到不錯的朋友,可惜在你眼中,朋友比不了強大的修為……”
“不用試探我,”顧驚時不耐煩,“我既跟你來了,便沒想過回頭。”
“你我本是一體,我何必試探你。”男主嗤了一聲,朝他伸出手,“明珠給我。”
“你先立心誓。”顧驚時看著他的眼睛。
男主抬眸:“什麼心誓?”
“發誓與我融合之後,不會摧毀我的記憶,不會剝奪我的存在,而是真正的合二為一。”顧驚時死死盯著他。
男主唇角的笑意漸漸消散,眼底一片冷色:“你倒是不傻。”
“我如今沒有占據身體,若再洗滌記憶,便隻餘一片空白,”顧驚時麵露嘲諷,“想要我以空白之身補你空缺的神魂,你想得美。”
“你先把明珠給我。”
“若你不立心誓,就彆想拿到明珠。”
兩人的聲音幾乎同時響起,淩冽的海風中,雲船飛速行駛,而後是緊追不舍的千機船。兩張相似的麵孔冷淡對峙,衣袖翻飛間誰都寸步不讓。
許久,男主笑了一聲:“你我果然是一個人,儘管經曆各有不同,脾氣秉性卻是相同。”
說罷,他眼底閃過一絲狠戾,“既然脾氣秉性相同,你便該知道我不喜歡被威脅,哪怕那個威脅我的人是我自己。”
“那又如何?你要硬搶?”顧驚時平靜反問,“我如今比凡人強不了多少,你若是搶,我自然也沒辦法,但我可以自毀魂魄,讓你這輩子都做一個神魂不全的人。”
神魂不全,意味著難登巔峰,任憑他修為再高又如何,一輩子到達不了自己的彼岸,將讓他比死還難受。
顧驚時了解自己,自然也了解他,清楚地知道怎麼樣可以讓他妥協。
果然,男主臉色鐵青,卻沒有再反駁。
“我要的不多,隻是不被抹殺,你若是答應,我立刻將明珠給你。”顧驚時放緩了語氣。
男主盯著他看了許久,最終還是緩緩舉起根手指:“我顧驚時指天為證,隻要你將明珠交給我,我與你合二為一時,便絕不抹殺你的存在,有違此誓,天打雷劈、短命暴斃,不入輪回。”
說著話,一股細小的白色靈力從他指尖溢出,飛速在兩人之間旋轉一圈。
心誓成,男主放下手冷笑:“留著你又如何,與我的記憶厚度相比,你不過隻占十之一二,這一二中絕大部分也與我的從前重合,唯有這四年不同罷了。”
顧驚時扯了一下唇角,垂眸看向自己掌心的明珠:“我要留的便是這四年。”
“哪怕其中年隻是渾渾噩噩曬月光?”男主勾唇。
男主掃了他一眼:“那也比你強,這幾年除了害人沒乾彆的事吧。”
“你現在難道不是在幫我害人?”男主說完,自己先笑了,回頭看一眼緊追不舍的盛意,以及她身邊白衣飄飄的男人。
顧驚時知道他在嘲諷什麼,沉默一瞬後開口:“你再說我可就反悔了啊。”
“往前一步便是天上地下的主宰,往後一步卻是附身草木的廢物,你知道怎麼選,”男主沉沉笑出聲,眼神鬱鬱,“你雖廢物了些,卻還算有我幾分血性,知道該怎麼選。”
“世上修者,有幾個不想變強。”顧驚時低頭把玩明珠。
男主朝他伸手:“彆人隻能想,你卻是唾手可得。”
顧驚時笑了一聲,握著明珠將手伸到他的掌心上,即將鬆開時突然開口:“盛意連靈力都不會用,當初是怎麼救我的來著?”
男主眼神一變,顧驚時反手握著明珠朝他心口刺去,男主急急後退,卻已經晚了,明珠上突然映出一條光線,如匕首一般刺進他的心臟。
輕微的刺痛一閃而過,隨即周身似乎有什麼東西碎成齏粉,又一刹那被明珠吸收,本就光澤柔潤的珠子愈發透亮。男主和顧驚時幾乎同時一抽搐,明珠落地的瞬間消失不見,男主下意識撫上心口,確定沒有受傷後猛然掐住顧驚時的脖子。
“你騙我……”他咬緊牙關,臉色陰沉得厲害。
顧驚時的臉瞬間漲紅,痛苦得額角青筋暴露,人卻笑了出來:“同樣的招數,你竟然可以上當兩次,該說你蠢呢,還是該說你太自信,覺得不管是我還是小意,都不可能背叛你。”
“明珠呢!交出來!”男主手指如鐵鉗,漸漸將他脖子掐出綠色汁液。
顧驚時麵色扭曲一瞬,嘴唇無意識地張了張,卻依然盯著他:“你這輩子……都彆想拿到……明珠……”
雖然身體沒有不適,可不知為何卻少了一分篤定的男主臉色鐵青:“既然一開始就沒打算給我,為何要我發什麼心誓?”
“若不這樣,你、你又如何相信我是誠心投奔你?”顧驚時唇色越來越紫,整個人有離魂的趨勢,“失望了吧……我與你雖是同一個人,可境遇不同選擇不同,最終要走的路……也從來不同……”
“好,既然不同,那我就不留你了。”男主另一隻手猛地拍向他的天靈蓋,強行去抽裡頭的魂魄。
這一生的記憶突然在腦海快速閃現,無能的母親、暴戾成性的父親,在坎峰那些年吃的苦、後來一路打上乾峰的風光,記憶一寸寸消失,印象最深刻的,竟然還是幼年的中秋。
那時母親剛離世,父親娶了新的女人,還附贈一個跟他差不多大的繼子。中秋之夜,他去給母親燒紙,不小心在墓地睡著了,醒來後已是深夜,怕家人等自己用團圓飯,他急匆匆跑回家,路上還不慎摔了一跤,膝蓋上的血流得滿腿都是。
而當他回到家裡,卻看到他們一家口已然吃完飯賞過月,正坐在庭院中閒聊。
其實也給他留了飯,父親也難得沒打他,他當時更沒有多傷心,可上山這些年,卻總時不時想起這一幕。
而這一幕卻逐漸在腦海消失,徹底沒了蹤跡,然後便是盛意。
他此生真正的朋友、夥伴,家人,會與他相依為命,也會冒死救他。她說她的到來隻是為了利用他治病,可從第一次見麵起,便一直是她在救他的命,她說她總是什麼都做不好,可他卻覺得她是世上第一好,有她在時,他倒不介意做個廢物,對力量也沒有太大追求。
若還有機會,跟著她和師祖生活也不錯,雖然師祖可能不太喜歡,但小意肯定會答應的……顧驚時勉強揚了一下唇,腦海中她的臉漸漸消失,隨即撕裂的痛楚貫徹神魂,他再難以忍受,痛苦地嘶吼出聲。
即將追上的盛意聽到他的動靜,當即要棄船去追,奚卿塵一言不發攬過她的腰,踩著船桅一躍而過。
兩人落在雲船上的刹那,便看到男主將顧驚時的魂魄以烈焰燃燒,如今隻剩一團霧蒙蒙的水汽,而地上一株靈草依然枯萎。
盛意眼圈瞬間紅了:“我殺了你!”
烈風化為萬千利刃,朝著他擊殺去,男主麵無表情將水汽收於識海,一刹那靈力大增,周身化出無數看不見的盾牌反殺。
奚卿塵反手列陣,頓時金色光線串織的天羅地網朝顧驚時撲去。他有驚天動地之能,然而對如今神魂俱全的男主卻是不夠用。男主冷笑一聲碎開他的網,化掌為爪直擊盛意麵門。
盛意調動風力抵抗,卻依然隻能眼睜睜看著他一寸寸逼近。
“你有萬物做依靠,彆隻用風。”
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如冥冥天音直擊腦海,盛意眼神倏然淩厲,一時間海水直衝雲霄,以排山倒海之勢朝男主殺去。
男主眼神一變,轉身撕破虛空離去,盛意伸手想要抓他,卻隻抓住他一縷斷發。
天地皆靜。
盛意怔怔看向地上的靈草,許久都沒回過神來。
褚非帶著錢悠跳到船上,等錢悠一站穩他便立刻衝到靈草旁,渡了些靈力後臉色漸漸難看。
又一次麵臨死彆,盛意冷靜許多,蹲下後將手伸向靈草。靈草若有所覺,依戀地纏上她的手指。
她頓時眼睛一亮:“褚非!他還活著!”
“……魂魄已經被抽走,這隻是靈草最後的本能。”褚非艱難開口。
盛意指尖一顫,片刻之後低喃:“看來得重新剜魂魄了。”
褚非眼底閃過一絲不忍,彆開臉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