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妱輕聲道:“我生病了,絲蘿,我那時候一直有病——發起病來比你見過的時候還要嚇人,根本沒有多餘的精力來掛念自己的孩子,特彆是生了安兒之後,那怪病發作的更厲害了。
你相信麼?做母親的將近一年都沒有親手抱過自己的孩子,我當時真的像是著了魔似的……看到他就忍不住心裡的厭惡感,要知道,我這輩子真正討厭過的人隻有一個殷澤……就是秦唳王,但是安兒那麼小,他不是殷澤的孩子,也不向莊公那樣難產而生,我無論如何不該厭惡這樣無辜的嬰兒……我想我是真的病了,如果不是生病,我想不出自己這樣做的理由,可是……世上真有這樣離奇的病症麼?會不會是我不願意麵對自己是個這樣惡毒又自私的母親這件事,所以才給自己找到的合理的理由?”
她越到後麵語速越快,像是要把藏在心裡憋悶已久的話全部都傾訴出來,絲蘿連忙握住她的手製止道:“不是的,娘娘,不是這樣的,您這確實是病了,您從小衣食無憂,可能沒見過這樣的事,但是奴婢從小就是褚府的家生子,小時候曾見過這樣的例子,那女子平時也是個賢惠善良的人,家裡裡裡外外一把抓,一直到臨盆都在乾活,生生累到難產,生產後好不容易可以歇歇,便又生了這樣的怪病,她甚至比您的症狀還要嚴重些,有一次,她趁家中其他人一時沒有看顧到,竟然掐著孩子的脖子要掐死他。”
薑妱倒吸了一口涼氣,瞬間忘記了自己方才滿心的糾結痛苦,擔憂道:“然後呢?那孩子沒事吧?”
絲蘿其實並不記得那孩子的下場了,但是這不礙著她編造後續來安慰薑妱:“當然沒出事,她的丈夫及時趕到了……這一家子過得雖貧苦些,好歹幸運,吃了大半年的逍遙丸,那症狀居然就慢慢減輕了,那女子後來抱著孩子疼得什麼似的,寸步不離的照顧著,五六歲大了,那飯還要親手喂到嘴裡。”
薑妱聽得入了迷,她喃喃道:“你說的是真的?真的有人也有這種病?”
絲蘿肯定的點點頭:“必定是您之前的身體有問題,您看,您新生這麼長時間是不是就好多了,您再看安兒的時候,還有那樣的感覺麼?”
薑妱用力的搖搖頭。
“那便是了。”絲蘿道:“你都全好了,做什麼糾結之前生病的事?誰想生病呢?照您的意思,若是奴婢明日得了風寒要告假兩日,是不是還要怨奴婢不該得病,是在偷懶呢?”
薑妱禁不住笑了一下:“這怎麼能一樣。”
“怎麼不一樣,都是生病嘛。”見薑妱的神情鬆了下來,絲蘿心中悄悄的鬆了口氣,也再不敢多說什了麼,薑妱之前的生活真是一步一個坑,踩到哪裡都會痛,絲蘿是不敢再聊下去,因此提議讓薑妱試著睡覺,說不準就有困意了。
說來也奇了,這次薑妱確實是順利的入睡了,隻是睡得仍然有些淺,過了半夜,外麵一點輕微的動靜,立馬就被驚醒了。
這一醒不要緊,她震驚的發現帳外不遠處竟然出現了火光,她的睡意一下子全都飛走了,連忙把身邊睡得正熟的絲蘿推醒。
不過這時候也不需要薑妱了,因為就這短短的時間,外麵的火光就已經變得顯眼了起來,呼喊的嘈雜聲一下子響起,又遠又近,可以吵醒任何一個熟睡的人。
絲蘿也驚醒了,她同樣震驚的看著外麵的火光,連忙替薑妱披上衣服:“娘娘!我出去看看吧……”
“彆急,”薑妱道:“我們一起。”
說著就要出去,結果正好碰見焦急趕進來的李穗,他道:“娘娘,外麵的火勢離咱們不遠,侍衛們忙著救火,十分慌亂,您還是在帳中等待吧,不然若是有人渾水摸魚,這麼混亂可能更容易出事。”
薑妱忙問道:“是隻有我們這邊起火了麼?陛下……或者其他地方呢?”
李穗其實也隻是大概看了一下就急著回來稟報,所以知道的不算多,他道:“奴婢瞧著不像是隻有咱們這裡,這必定是有人故意縱火,您千萬彆慌。”
薑妱點了點頭,她一點不擔心傅初鴻和殷溶,隻是想著兩個孩子不知道怎麼樣了,有沒有受驚嚇,殷憲還好些,她父親必定看顧得嚴,一定第一時間就能護住她,自己這裡鞭長莫及,這樣的時候十分敏感,晉國人也沒辦法到殷憲身邊去。
這樣想著,薑妱對李穗道:“你去看看大公主帳裡如何,讓她門外的侍衛不要驚慌也不要亂跑,仔細守著她,彆讓她受驚嚇。”
李穗猶豫了一下,想到帳外還守著不少侍衛,多自己一
個也提高不了什麼戰力,因此也答應下來,心急火燎的又跑了出去。
期間傅初鴻也派了人來安撫她,要她待在帳中不要動,等他處置完了,查清楚再說。
其實外邊如此混亂,薑妱作為皇後是有責任和權利去指揮分派,以平息事端的,但是一來不遠處就是傅初鴻的禦帳,他那邊的命令要比薑妱更快傳達,二來外麵現在魚龍混雜,各軍都摻合在一起,保不齊就要許氏的人,他們不會聽從皇後的命令,若是想要趁亂做些什麼,那就更是糟糕。
絲蘿堅決反對她去趟這渾水,也是出於安全考慮,薑妱思索了片刻,隻得不太安穩的坐下,等待事情的平息。
但是誰知道等了一會兒,外麵的嘈雜聲不小反大,隔著帳子都能看到的火光也絲毫不見熄滅的趨勢,薑妱心中不詳的預感加重,她一下子就聯想到了殷憲遇刺的事。
有人想要殷憲的性命,同時,也要破壞秦晉兩國的結盟。
那這次的事,豈不是……
這個念頭剛剛湧上來,她就立即發現了不對的地方——太安靜了,遠方的喊聲夾雜著潑水滅火的聲音仍然很有存在感,但是,自己帳外那些侍衛們商議議論的聲音卻在不知道從什麼時候停下了。
出了這樣的大事,這些侍衛為何如此淡定,一開始還議論紛紛十分焦灼,從什麼時候起,這些聲音一並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