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字消失後,楚淮腦內又浮現了一行血字——任務者楚淮,神陣營。
這就是那張神卡的作用嗎?
他靜靜等待著“神”能力的敘說,卻發現血字就到此為止了。
楚淮表情有些凝重。
他玩過狼人殺,“血月狼人殺”的規則與常規狼人殺肯定有極大出入,但有些東西卻是共通的。
常規狼人殺,分平民、神、狼人三個陣營。
平民和神同屬好人陣營。
神隱藏在平民中,幫助保護平民。
狼人的目標則是殺掉神或者平民。
而血月狼人殺,顯而易見,鬼陣營相當於狼人陣營,他們這些任務者,便相當於好人陣營。
所以那個“指出隱藏在你們中的鬼”的任務目標,一開始就暗示了“血月迷城”副本的真名——
血月狼人殺。
隻是他不明白的是,血字上所謂的觸發條件又是什麼?
難道說,不觸發的話,副本照樣可以進行?
血月在西移。
一旁的婁銘垂下眼瞼,眸光閃爍,袖中的手不由攥緊。
因為能見度大幅度降低,楚淮並未看清婁銘的神情。
男孩抓緊了楚淮的手。
這是他活下去的全部希望。
婁銘問楚淮:“你有什麼打算嗎?”
楚淮:“找個屋子先藏一藏。”
婁銘點頭。
血月既然是鬼陣營的時間,那合理推測,銀月便是好人陣營的時間。
難怪之前的一小時風平浪靜。
銀月大概相當於狼人殺遊戲裡的白天。
銀月出現,鬼隻能隱藏在任務者中,血月降臨,他們才可以殺人。
而如今周圍能見度這麼低,黑暗中危機重重,他們再站在空蕩蕩的道路上,無異於活靶子一樣的存在。
暫時假設鬼沒有鎖定任務者的能力,那麼找間屋子躲起來,的確是目前最可行的方案。
要死人了嗎……?
楚淮眼裡有了絲茫然。
他作為神,明麵上可什麼能力都沒有。
神陣營和民陣營的區彆在哪裡?
生路提示中“神愛世人”又是什麼意思?
副本裡,隻有他一個神嗎?
隱藏在他們中的,隻有一隻鬼嗎?
如果不是,又是幾隻?
鬼的能力又是什麼?限製又是什麼?
狼人殺規則裡,狼人一晚上隻可以殺一個人,卻不知道到了血月狼人殺裡,這條規則是否仍適用。
隻能先放棄和靳天逸他們彙合了。
既然六點到七點是銀月,那麼七點到八點應該是血月。
血月要維係到八點整。
副本統共進行十二個小時,銀血月交替,正好是六輪。
八點後,他們就暫時安全了。
楚淮牽著小男孩,和婁銘就近找了間屋子,一推門,厚重的塵土味撲麵而來。
男孩臉埋在楚淮身後,瑟瑟發抖,卻很乖,不哭不鬨,也讓楚淮鬆了口氣。
他要是大哭大鬨引鬼過來,他們也會很麻煩。
屋子的房簷、窗戶上密布著蜘蛛網。
楚淮湊近,發現漆黑的蜘蛛都死透了。
婁銘在身後關門,楚淮一轉身,冷不丁地在門口看到一具骷髏。
他捂住了孩子的眼睛。
婁銘在屋子裡找了一圈,摸到牆上的燈線,使勁拉了拉,線都要被他扯掉了,燈卻不亮。
他最後隻好跑到窗邊去,把窗簾拉開。
一隻吊在窗戶上的死壁虎掉到他手臂上,婁銘猛地一抖手,被惡心到了。
勉強有了點光。
楚淮蹲在那具骷髏前,仔細打量。
骷髏的風化程度很高,這人死了估計至少有七八年。
骨頭表麵沒有什麼明顯的傷,可能有細微的致命傷,但光線太暗,他看不清。
婁銘也看到了那具骷髏,皺眉問道:“你說,他是怎麼死的?”
楚淮笑:“我們之後會怎麼死,他就是怎麼死的。”
畢竟,副本描述上,他們這群人是來探索滅城的秘密的。
楚淮幫婁銘搬桌子椅子抵住門。
“我去開窗。”他說。
婁銘拉住了他:“彆。”
楚淮蹙眉:“為什麼?”
他開窗是有他的思慮的。
他們對鬼的了解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鬼的限製是什麼,萬一鬼可以穿牆,那他們用物什抵住門的舉動非但不能阻擋鬼,反而讓自己無路可逃。
所以開窗是為自己留條後路。
當然,開窗也是有風險的,萬一鬼要從窗戶進來,他們來不及關,也隻有死路一條。
但怎麼可能有絕對安全的選擇?賭一賭罷了。
拉開窗簾的確可以讓他們觀察到屋外的情況,及時規避風險,但同樣,鬼也可以透過窗戶看到他們。
婁銘知道楚淮要表達的意思,隻是固執地搖頭,堅持自己的想法。
“給我個理由。”楚淮說。
婁銘攤手,笑得有些勉強:“沒有理由。”
楚淮盯著他看了會兒,不再堅持。
這個時候沒必要和他起分歧。
他和婁銘現在是一根繩上的螞蚱,婁銘堅持不開窗自然有他的道理,他絕對不會拿自己的性命當兒戲。
他極有可能是發現了什麼,卻不願意說。
……
時間閃回到五分鐘前。
這邊,副本更名的提示消失後,跟在靳天逸身後的宋忱掉頭就跑。
她一直和靳天逸保持距離,是有原因的。
任務目標是“指認出你們中隱藏的鬼”,所以哪怕是靳天逸,也極有可能是鬼偽裝的。
在恐怖世界裡,她除了自己,誰也不信。
靳天逸或許也是看出了她的思慮,並未強求。
她很早就發現了不對勁。
按理說,她五階,是鬼的重點誅殺對象,又怎麼會這麼好運,落地隻和靳天逸間隔一座房子的距離?
落地地點隨機,不就是為了方便鬼對落單的任務者下手嗎?
既然如此,世界怎麼會輕而易舉地讓她和靳天逸彙合?
這是個矛盾點。
而且靳天逸說話的方式有些奇怪,連聲音都有絲細微的變化。
人也顯得有點陰沉。
那通她打給楚嬌的電話更是加深了她的懷疑。
真正的靳天逸怎麼可能對楚嬌這麼冷漠?
銀血月交替時,她終於印證了自己的猜想。
靳天逸的影子憑空消失了。
人,會沒有影子嗎?
靳天逸是鬼。
宋忱毫不猶豫地使用了第一次指認機會。
腦中又一行血字浮現——是否二次確認?
她猶豫了。
副本真的會這麼簡單嗎?
她隻要二次確認就能離開?
不,這不可能。
這是五階。
這樣的設定反倒像是在引她上鉤,如果她真的二次確認了,也許會即刻被鬼抹殺!
可是,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呢?
宋忱玩命地奔跑,所幸在公寓時,她經常健身,體能很好。
她跑出去很遠,才敢轉頭。
靳天逸並未追來。
宋忱胸口的大石落地,彎腰撐腿,大喘著氣。
也許……彙合才是錯誤的,一個人隱藏在偌大的城池角落,反倒更有可能躲避鬼的追擊。
血月降臨,她該何去何從?
……
靳天逸立在原地,靜靜地看著宋忱遠去,灰藍色的眼裡閃過徹骨的冷意。
他地上的影子顯得有些靜默。
嬌嬌,你在哪裡?
你不會有事,對不對?
婁銘能不能護住你?
他相信楚淮的實力,但他信不過人心。
一定要等我。
靳天逸在血月裡走著,並沒有暫時躲藏的意思。
血月降臨,任務者肯定會選擇躲進房屋,這無疑會加大他找到楚淮的難度。
……
七點二十。
李星冉一個人躲在房屋的床底下,把自己蜷縮成很小的一團,捂著嘴無聲地哭。
從六點倒七點,她走了整整一個小時,都沒碰上一個活人。
她穿了高跟鞋,腳真得好痛。
血月降臨時,她想找間屋子躲起來,一推門,一截骨頭就從頭頂掉了下來。
她一抬頭,屋子房梁上竟吊著兩具骷髏!
她換了好幾間屋子,可是每間都有骷髏……
每間都有……
李星冉淚眼朦朧。
她怎麼會這麼倒黴來到這裡?
明明已經收到offer,就要和男朋友一起出國留學了……
明明……前途一片大好。
怎麼會這樣?
她不想死啊!她的人生才剛剛開始……
李星冉瑟瑟發抖。
進副本的肯定不隻她一個人,狼人殺她也玩過的,第一晚死的基本都是運氣不好的……
她運氣向來很好。
不然當年那麼多人,也不會是她被楚淮無償資助。
楚淮……?
這個名字好遙遠。
她正出神之際,腳邊的手機卻突然響了。
是電話鈴聲。
李星冉一下子被嚇破了膽。
她竟然……忘記靜音了。
不!不會的!
她飛快地調低音量,慌張地環顧四周。
這是意外,她不會被發現的!
等她稍冷靜下來時,手機屏幕已經暗了下來。
她回過神,哆嗦著手,點亮屏幕,卻……並未發現有未接來電。
她的心懸到了嗓子眼。
手機在這時……又振動了起來。
李星冉看著來電顯示,瞪大了眼睛,一瞬間忘記了呼吸。
“楚淮”。
她最後還是猶猶豫豫地插上了耳機。
這個名字無疑能帶給她力量。
當年她家欠了巨額債務,債主都追上門了,也是這個叫“楚淮”的人把她撈了出來,還讓她去讀大學。
電話接通。
“星冉,彆怕,我也在副本裡,我剛才看到你了。”
楚淮溫和的聲音從耳機裡傳來,李星冉一瞬間淚流滿麵。
是她對不起楚淮。
當年她信誓旦旦地說畢業了以後要賺錢還他,楚淮說好。
可她還沒畢業就後悔了。
那是近千萬啊!
她不想把自己未來幾年、甚至十幾年賠在裡麵。
她悔的腸子都青了。
那之後,她再也沒去精神病院看過楚淮。
她甚至做了打算,以後結婚了就定居在國外不回來。
可是即使這樣,他依然念著自己,並沒有一絲一毫怪罪的意思。
這個人,永遠救自己於水火,之前是,現在也是。
她是多麼幸運。
“彆哭,你現在在哪兒?”
李星冉很想描述自己的所在,卻找不到任何參照物,急的眼淚直掉。
“你來找我好嗎?”
李星冉“嗯”了一聲,猛點頭。
“你抬頭看,月亮的右半邊亮,是上弦月,現在是上半夜,所以月亮的亮邊是西邊,你往西邊走。”
如果宋忱此時在,會發現楚淮現在說的話和他之前同自己說的一字不差!
李星冉牢牢記著,不住地點頭。
“我等你。”楚淮的聲音那樣溫柔。
那是他對靳天逸說的話。
電話掛了。
李星冉攥緊手機從床底下爬了出來,並未注意到,手機裡根本就沒有通話記錄。
她擦乾了眼淚往外走。
楚淮一定能帶自己離開這個鬼地方。
她不想再一個人了。
有他在,一定行的,她從來沒懷疑過。
隻要她找到他……
……
七點半。
李星冉不敢拿手機照明,她脫了累贅的高跟鞋,光著腳在漆黑的夜裡悄無聲息地走著。
能見度太低,她被絆著摔了好幾跤,膝蓋慘不忍睹。
她的腳心也被地上的小石子割破,一路上留下斑斑血跡。
她沒有再哭,因為她有信念。
楚淮就在西邊不遠處等她。
她艱難地走著,前方的屋子後卻突然竄出一個矮小人影!
那人抓住了她的手腕。
李星冉瞳孔陡然放大,下意識就要尖叫,黑暗中,她終於看清那人的麵孔。
那是張清秀的臉。
竟然是鄭瑤,她大學同班同學。
鄭瑤好像學習挺認真,也是考研大軍中的一員。
她和鄭瑤不怎麼熟,隻能算得上點頭之交。
鄭瑤一隻手背在身後:“星冉,對不起,我嚇到你了。”
“我就躲在這間屋子裡,從窗戶裡看到你經過,真的是太激動了,抱歉啊。”
她滿臉喜悅。
李星冉也稍安下心來。
兩個人總比一個人好,更何況這個人她還認識。
鄭瑤:“你要去哪兒?”
李星冉不說話,隻是繼續往前走,鄭瑤在她身後眸光微閃。
“星冉,我能不能跟你一起走……我一個人好怕。”
“可以。”
……
楚淮三人在屋子裡呆了半個小時了。
小男孩一開始趴在楚淮腿上,後來楚淮發現他不動了,擔憂地去叫他,卻發現他睡著了,哈喇子都流到了自己的裙子上。
婁銘坐在櫃子上,一邊注意窗外一邊看楚淮,突然笑了。
楚淮壓低嗓音:“笑什麼?”
“換你你睡得著?”他挑眉問。
對孩子的適應能力和接受能力,他感到羨慕。
婁銘攤手:“趴你腿上我肯定睡得著。”
楚淮:“……”
“還有二十分鐘不到血月就結束了。”婁銘說。
楚淮應了聲。
看樣子,他們成功地躲過了這第一輪的殺戮。
婁銘正要和楚淮說話,卻在遠處看到兩個纖細的人影。
他瞳孔猛地一縮。
“有人!”
楚淮一驚,將熟睡的男孩放下,輕手輕腳地來到窗邊,脊背貼緊牆壁。
斜著望去,他什麼也沒看到。
“你視力那麼好?”楚淮問。
“維A吃得多。”婁銘掩飾道。
半分鐘後,在十幾米開外,楚淮終於見到了婁銘先前說的人。
走在前麵的那人身形莫名有些熟悉。
兩個女人?是新人?
楚淮蹙眉。
鬼陣營屠殺時間,她們還敢在道路上走動,是真的不怕死嗎?
楚淮想到什麼,眸光陡然一凝。
這兩個人,真的是人嗎?
或者說,都是人嗎?
前頭那個女人此時已經走到離他們屋子五米左右的地方,楚淮終於看清了她的臉。
星冉。
楚淮瞪大了眼睛。
李星冉背後還跟著個長相文靜的女生。
那女生戴著個厚厚的眼鏡,低垂著頭,看不清神情。
她的手背在身後。
楚淮心中登時劃過不祥的預感。
婁銘將自己隱藏在窗簾後。
楚淮看了眼睡的正香的男孩,生怕他這時醒了,弄出點動靜。
李星冉在朝他們所在的房子靠近,就好像知道房子裡有人一般。
他要不要提點李星冉,邀她進來?
畢竟外麵很危險。
可血月時刻,還在外麵遊蕩的,真的是人嗎?
他該怎麼做?
就在李星冉要與他們所在的房屋擦肩而過時,她的手機熒幕又亮了。
她此時就站在楚淮三人所在的屋子門口。
周圍靜悄悄的。
透過窗戶,楚淮看到李星冉接起了電話。
她的神情那樣激動。
“我在你附近。”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清晰可聞。
楚淮一瞬間忘記了呼吸。
那明明是……他的聲音。
“真的?”李星冉的手在顫抖,眼裡有淚花。
“你在哪兒?”她迫不及待地問。
電話裡,“楚淮”突然笑了,聲線極溫柔:“我在……你背後。”
“我……找到你了。”
電話的最後,那人的聲音終於變了,冰冷而陰森。
手機突然黑屏。
李星冉立即回頭,喜悅凝固在臉上。
她機械地低下頭,眼裡滿是不可置信。
一把菜刀,捅進了她的腹部,貫穿了她的身體。
楚淮目眥欲裂。
鄭瑤怕她逃走,一把揪住她的頭發,竟把她的臉……按到了窗戶上。
冷不丁地,楚淮和李星冉竟隻有一窗的距離。
時隔三年,李星冉終於又看到了楚淮。
在死前最後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