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
此時正值暮春時節,柳絮飄飛,灌木叢裡的杜鵑花姹紫嫣紅,又因江南煙雨朦朧,杜鵑花上落下了不少水霧,連秦淮河的河麵上也像是籠著一團霧氣,這霧氣朦朦朧朧,直把讓遊人沉醉。
三個月前,新朝建立,新帝登基,這改朝換代的變動倒沒有給繁華的金陵造成多大影響,金陵依舊歌舞升平,尤其在這夜裡,秦淮河兩岸的青樓楚館可是最熱鬨的,徹夜不眠,鶯歌燕舞,其中又以芍金窟最為出名。芍金窟諧音燒金窟,指的是有錢人在這裡一擲千金,而的確,建在秦淮河河麵上的芍金窟是金陵城最紅的青樓楚館,多少人慕名而來,卻發現連個登船的資格都沒有。
芍金窟作為金陵城最紅的青樓楚館,建在河麵之上,若是想到裡麵去,必須乘坐芍金窟的花船,劃船的可不是什麼普通船夫,而是俏生生的少女。那少女腳下放著一個籃子,必須把銀兩將籃子裝滿,那少女才會劃船。
當然也有無賴想不花錢就登船,但隻是有無賴,都不用少女喊一聲,水裡就會鑽出芍金窟的人,也不知道芍金窟的人怎麼能躲在水底下,還能躲那麼久的。
張生頭回來到金陵城,便想來芍金窟看一看,他花了一筆銀子才讓少女劃船。少女噙著笑看他,一邊劃船,“客官可是頭回來?”
張生看著對方,“姑娘怎麼知道?”
少女的笑聲猶如銀鈴,在這秦淮河河麵上飄遠了,“因為隻有頭回來的客人才會端端正正地站著,若是常客,早讓小幺唱一支小曲了。”
原來是這樣。
等到那少女小幺唱起了小曲,張生才恍然大悟,為何登上這船都要那麼多錢,小幺唱的小曲竟然比他以往聽過的所有花娘唱的還要動聽。少女的歌聲伴著水聲,船也緩緩停靠在了芍金窟的門口。
芍金窟修建得十分精巧,雕梁畫棟,飛閣流丹,芍金窟門口是一個水榭,那水榭地上的木板都刻著大片大片的芍藥花。小幺先上了水榭,然後對船裡的張生伸出了手。張生猶豫了片刻,將自己的手放進了對方的嬌柔的小手裡。
過了水榭,才看到芍金窟的牌匾,牌匾上正題著“芍金窟”三個大字,而有趣的是這牌匾也做成了芍藥花的樣子,兩側掛著的燈籠也不是普通青樓的大紅燈籠,芍金窟的燈籠是十二麵美人琉璃燈,每一麵都是一個絕色美人,而這十二位美人正是芍金窟的十二位花魁。
張生從被小幺牽著手踏進了芍金窟,就覺得自己仿佛是來到了人間仙境,滿鼻嗅到不是劣質的香料味,而是清幽的香味,而從他身邊路過的每一位美人都讓他挪不開眼,他總是明白了芍金窟為何是金陵城最紅的青樓楚館了。
一位身著紫色衣袍的麗人走了過來,她笑看了小幺一眼,小幺便連忙鬆開了張生的手,往外跑了。張生冷不丁見小幺走了,還扭過頭去看,那麗人瞧見了,更是忍俊不禁,“這位客官,小幺今年才十四,還沒有掛牌子呢。”
張生轉回頭,神色有些尷尬,麗人繼續道:“我們這裡多的是比小幺好看的女兒家,客官還是看看彆人吧。”
張生聽見這話,才發現原來眼前的麗人居然是芍金窟的老鴇,他這才認真看著對方,才發現對方雖然看起來年輕貌美,但眼角還有些細紋的。
“奴家姓杜,客官叫奴家一聲杜娘便可,不知道客官今夜來,心裡可有人選?”
張生是外地人,對著芍金窟也是頭回來,便讓杜娘幫他挑。
這值他們在一樓大廳說話的時候,張生聽到了二樓傳出了些聲響,他不禁抬起頭,卻看見一個少女。那個少女身穿白色衣袍,比起杜娘,甚至比起小幺的打扮,她的打扮再素雅不過了,彆說珠釵,她臉上竟然連妝容都沒有上。她對上了張生的眼睛,但很快就離開了二樓的長廊處。
張生卻因為這一眼,人生悟得什麼叫做驚鴻一瞥。
他看見那個少女,才發現自己方才見的所有人都是庸脂俗粉。
世間怎麼會有這麼美的人?
張生發現他幾乎無法用言語來形容,但若是那個少女願意跟他說一句話,他都覺得死而無憾。
張生把方才見過的那些美人都拋在腦後了,癡癡傻傻地望著二樓,杜娘站在旁邊,自然是目睹了全過程,她抬袖掩唇一笑,“客官,你的眼光真好,可霜霜也還沒有掛牌,還不能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