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生呼吸有些急促,鼻孔都微微放大了些,他收回眼神看向杜娘,“她叫霜霜?‘壚邊人似月,皓腕凝霜雪’,倒真是好名字。”
杜娘笑意加深,“看來客官是個讀書人,真是滿腹經綸。”
被張生驚鴻一瞥的霜霜鑽進了一個房間,房間的梳妝鏡前坐著一個妙齡女子,女子正對鏡梳妝,聽見動靜,便溫聲說:“你做啥子又往外跑,若是被多事的客人瞧見了,可又要跟杜娘鬨起來了。”
說話的人是芍金窟的十二花魁之一蟬衣,蟬衣是十二花魁裡性子最溫和的人,客人也喜歡她溫婉的性子,尤其是床上,疼得緊也不過低聲呼痛。
蟬衣沒有聽見霜霜的聲音,便扭過頭看了她一眼,她自己此時妝容畫到了一半,現下看起來倒有幾分奇怪。
“你怎麼了?”
霜霜看著蟬衣,低聲說:“蟬衣姐姐今夜也要接客嗎?”
蟬衣扭回頭,“是啊。杜娘說了外地來了個富商,特意點了我的牌子。”蟬衣畫眉的動作一頓,她從鏡中看了眼霜霜,說實話,霜霜是她此生見過最好看的女子了,真不知霜霜的初.夜拍賣會高到什麼價錢。
“你今夜不要學琴,就早點睡吧。”她對霜霜說,繼續畫眉,以後就沒得早睡的日子了。
霜霜聽得這話,微不可見地蹙了下眉。她站了一會,便說:“我走了。”
蟬衣沒看她,她自己此時忙著上妝,畢竟今夜的客人不能隨便糊弄,她隨口應了一聲,又對霜霜說,“你待會彆亂跑了,就在自己的房間呆著吧。”
霜霜點點頭,乖乖走了。其實霜霜不是霜霜,確切說她並不是霜霜。她是薑國最後一位公主嘉寧,五個月前薑國國破,她飲下了毒酒,卻沒想到自己沒死,還重生在一個金陵城的花娘身上。可是這對於她來說,並不是好事,反而是壞事。在薑國未國破的時候,嘉寧是聖上唯一的公主,她是皇後親生的,她外公是平武大將軍,她是出了名的性子壞,視眾人為螻蟻,可沒想到有一朝她竟然成了一個連螻蟻都不如的花娘。
而讓嘉寧更驚訝的是,這個名叫霜霜的花娘的臉居然跟她的臉一模一樣,如果不是她胸口上的淺珍珠紅胎記消失了的話,她真要以為這個身體就是她自己的了。霜霜有時候會暗暗慶幸,如果她不是重生在遠離京城的金陵城一個小丫頭片子身上,恐怕光這張臉,現在的新帝根本就不會放過她,在京城,一定會有人認出她的。
嘉寧已經十七歲了,但是這個身體比她小兩歲,現在是正在培養的清倌,還不用掛牌子。芍金窟與其他青樓楚館不同,其他青樓楚館怕是花娘十三、十四歲就要把初夜高價賣出去,但是芍金窟的老鴇杜娘卻認為太早開·苞,反而會折損花娘的年壽,故而便把年齡延後了兩三年,芍金窟的習慣是花娘滿十六歲的那天開·苞,而距離霜霜滿十六的時間越來越近了。
嘉寧當然想跑,而她醒來之後也跑過,但是芍金窟在河麵上,她除了弄到一艘船,根本離不開這裡。有一次她趁眾人不注意,偷偷溜上了送客人回去的花船,哪知道還沒開船,她就被捉到了。她也頭回知道這青樓楚館罰人的法子竟比宮裡還要肮臟一些。
芍金窟沒有什麼嘉寧公主,隻有一個賤如草芥的花娘霜霜。
霜霜心氣盛,咬舌自儘的手段也鬨過,但是杜娘隻說了一句話就鎮住了霜霜。
“你若是再鬨,我就讓那世上最肮臟的乞丐輪你一遍,到時候你再鬨自殺,我便不攔著你,由著你去。”
霜霜氣得渾身發抖,若放在以前,有人敢對她說這種話,她定要滅了這人滿門,甚至連左鄰右舍都不會放過,但她現在……
杜娘這一句話倒也真的讓霜霜不敢再輕舉妄動了。她現在在這裡老實呆了三個月了,聽說了如今新朝已經建立,而她的太子哥哥現在成為了前朝俘虜被關在京城裡。
她想離開芍金窟,蟬衣跟她說若是買下她初夜的那個人是個好人,便能把她帶出去芍金窟。說到金陵城,霜霜也有個認識的人,隻是那個人當年被她那樣羞辱,淪為京城的笑話,最後不得不回了金陵,從此再沒有入京了,怕是自己要是表明身份,對方更是不會放過她的。
作者有話要說: 引用:
壚邊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唐 · 韋莊《菩薩蠻·人人儘說江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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