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慕之剛才追著車子跑,肚子一側微微有些發疼,又差點摔了一跤,掌心都破了。
他捂著發疼的肚子,氣都還沒有喘勻,就被媒體記者給圍住了,部分記者更是將話筒跟照相機以及攝像直接懟到他的臉上。
裴慕之被問了個措手不及。
他根本就不知道為什麼長思沒有等他就徑自在爺爺的陪同下出院,他更不知道,為什麼長思看見他就走。、還有,現場是閃光燈閃得那麼厲害,他根本就沒看得清楚長思的眼睛紅了沒紅?
可是,他不能這麼回答。如果他這麼回答,媒體隻會更加認定他跟長思的感情出了問題。
麵對媒體咄咄逼人的采訪,裴慕之顯得有些狼狽。
他勉強擠出一抹笑,“我想我跟長思之間可能有些誤會。伴侶之間常常會因為一些小事而產生誤會。還請大家放心。”
“會是什麼樣的誤會呢?能具體說說嗎?”
“是啊,我們剛剛看見,長思的眼睛都紅了。其實是不是並不僅僅隻是誤會那麼簡單?”
“我們是不是認為,你跟長思的矛盾本來就由來已久了呢?否則為什麼長思剛才什麼都不說就上車走了?”
“令母親曾經在采訪當中公開表示,因為長思的病情,所以她一直都不太讚同你跟長思的這樁婚事。而且長思這次住院,裴爸,裴媽的確一次也沒有來醫院探訪過。請問長思這次會傷心,是因為裴爸、裴媽的態度嗎?”
媒體記者拋出的問題一個比一個犀利。
在此之前,裴慕之不是沒有領教過媒體記者的犀利。隻是自從他跟長思在一起之後,他能夠感受到媒體記者包括大眾對他溫和了許多,他也有種地喜歡這種被追逐跟成為焦點的感覺。
如果說,裴慕之此前有多享受閃光燈帶給他的虛榮跟滿足,此刻,他就有多想要從這裡逃離,恨不得這些閃光燈跟話筒麻灰色從他眼前消失!
“叭——叭——”
喇叭聲急促地響了兩聲。
裴慕之猛地回過神,經紀人董斌降下車窗,“慕之,上車!”
隻見平時不管發生哪怕,哪怕是伴侶沈長思病危,接受媒體采訪時都沉穩冷靜,說話不疾不徐的裴影帝,這一次很是有些狼狽地上了車。
因為上車的動作太急,他的外套被車門夾住了一角。在發現外套被夾住後,他不得不重新開了一次車門。
而這搞笑到近乎有點滑稽的一幕,也被現場的攝像鏡頭給如實地記錄了下來,包括車門關上前,裴慕之難看的臉色。
…
車子駛離醫院,身後的媒體記者終於被遠遠甩在後麵。
助理莫小雲開車,副駕駛座上的董斌轉過頭,語氣沉沉地問道:“你跟沈少是怎麼回事?你到底做什麼事,把那位小少爺給惹到這種程度?”
因為是裴慕之的經紀人,董斌跟沈長思的接觸並不少,印象當中,那位大少爺不管對誰都十分和氣,一點架子也沒有,也從來沒有見對方發過火,涵養是真真好到了家。
沈長思今天先是擅做主張地出院,又令裴慕之無端遭到媒體的猜測,後來更是莫名其妙地當著一眾媒體的麵紅了眼眶,還把他一個人丟給媒體,直接跟沈老爺子離開,全然一點麵子也未曾給他留。
董斌的話更是裴慕之緊繃了下顎,他放在膝上的雙手握成拳,手背上青筋凸起,音量揚高,“為什麼你認為是我惹到他?我如果告訴你,我根本什麼都沒做,你信不信?!”
董斌跟他確認地問道:“你真的什麼都沒做?”
裴慕之生氣地反問道,“你覺得我能做什麼?他那種動不動就暈倒的怪病,我平時連惹他生氣都不敢,就怕他會發病!”
短暫的宣泄情緒過後,裴慕之很快冷靜下來。他明白,這個時候發脾氣沒有任何的用處。
“何況,長思的脾氣很好,從來也不會跟我生氣。這次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董斌沉默了片刻,“會不會是……”
董斌話說到一半,似乎是有所顧忌,沒有再繼續往下說
裴慕之追問道:“董哥你想說什麼?”
董斌注視著裴慕之,神情嚴肅地問道:“沈少住院的這段時間,你同鐘麟私底下有沒有聯係?”
裴慕之想也不想地道:“沒有,結婚前我就跟鐘麟提過,我們不能再那麼繼……”
忽然,裴慕之想到自己昨天在醫院跟鐘麟的荒唐事。不過長思當時在病房,他根本不可能知道他跟鐘麟的事情。
想到這裡,裴慕之語氣更加肯定地道:“我跟鐘麟這段時間都沒有私下聯係過。”
董斌不解,“你確定?那沈少今天為什麼沒有等你上去就出院了?還讓你在媒體麵前下不來台?這實在不像是沈少的作風。”
裴慕之抿起唇,“我比誰都更想知道長思那麼做的原因。”
…
加長版的勞斯萊斯,駛上沈家位於符城南山半山腰的私人莊園。
沈長思望向窗外,看著窗外遠山的景致從他眼前掠過。
楓葉紅了,層林儘染,秋色濃鬱。道路兩旁香樟樹結著黑色的小果,樹葉有些枯黃微卷,唯有杉木仍是青色的,並未見著幾分秋意。杉木高大,如同將士守衛在山路兩旁。
在宮中,有禦花園,即便到了冬日,都還有各種像是山茶或者是四季海棠的鮮花盛開著。花在深宮,是再尋常不過的點綴。倒是這連綿起伏的山巒,除了被俘金涼在路途中的那段時日,他還著實難得一見。
隻是在這車上觀景,同在馬車上觀景究竟是不同。
他初被俘那段時間,尚是草木初見嫩芽的時節,待到快出北境,也已是像這樣的秋末時節。隻是北境苦寒,便是有著山巒,也是山林陡峭,風塵滾滾。他若是掀開簾子,便會被風沙撲個滿臉,什麼都尚未瞧見,臉倒是刮疼。掀開簾子稍稍久些,便立馬會遭到隨行士卒的喝止。一個被俘的國君,是沒有資格談尊嚴的,更不必提身為君王的威儀。
坐在這車上不同。不必掀開簾子,他是亦能夠將窗外的景致儘收眼底。且坐在馬車上,視野也不若坐在車內那般開闊,沒有辦法將山間的景致儘收眼底。
沈長思從小就對各種風景、建築包括小動物都十分感興趣,很小的時候就喜歡一個人在花園裡寫生畫畫。沈如筠他低聲吩咐保鏢把車子開得更慢更沉穩一點,好讓長思能夠儘情地欣賞窗外的風景。
車子繼續上前行駛,一道玄色鏤刻著玄金暗色雕花的大門自動向兩邊退開。不若城門巍峨,可也較為氣派。
車子一路駛過古杉夾道的山路,地勢漸緩,一座主體是紅瓦白牆,輔以綠瓦藍牆,同園林建築相似,卻而又不儘相同的莊園,出現在沈長思的眼前。
沈長思身在大恒,長在大恒,見慣了巧奪天工的天台樓閣的他,著實被主樓邊上那棟綠瓦紅牆怎會有人拿綠瓦配藍牆,多少有些不倫不類。
也並不妨礙他欣賞眼前這幢建築。沒有深宮庭院的氣派恢弘,亦無江南院落的巧奪精致,瞧著倒也彆致。尤其是青磚白牆前麵,竟然還有一間透明的玻璃溫房,裡頭花團錦簇,盎然的春意像是要從裡麵跑出來。
車子在開闊的前庭停下。
保鏢替沈長思開車門,沈長思下意識地把手伸過去。餘光掃見保鏢玄色西裝,而非小福子的綢緞長衫。沈長思垂下手臂,收攏了之指尖,從車上邁下。
沈長思抬頭,看了眼眼前這幢莊園。
日後,他便要鳩占鵲巢,以沈公子的身份,於此處安身立命了麼?
…
“住了幾天的院,悶壞了吧?要在花園裡坐坐,曬曬太陽,還是先回房休息?”
沈如筠也下了車,他走到長思的身邊。
沈長思先是過了數年被俘的生涯,回大恒後又過了十餘年冷宮幽禁的生活。莫名其妙來到這異世,又在醫館住了數日。他自是不願先回房,又處在一個相對密閉的空間裡。
“朕……(正)好,我想在花園裡坐坐,曬曬太陽。”
“也好。多曬太陽補補鈣。我讓人給你泡一壺奶茶過來。肚子餓不餓,要不要讓廚房送幾塊蛋糕過來?”
無論是奶茶也好,蛋糕也好,都是沈長思未曾嘗過的。
沈長思還是太子時,便偏好甜食。小時候母後不許他多吃,吃多了壞牙,嚇唬他一個君王要是長了一口壞牙,難免為有礙君王威儀。長大後,又有阿元管束著他,無論是糕點還是果脯,隻需他一日吃一回。一回還有數目上的約束。
母後跟阿元越是拘著他,他便越要貪嘴。倒是後來去了金涼,金涼乃蠻荒之地,蔗糖乃至含糖的糕點跟其他甜食都是稀罕吃食,他一個俘虜自是吃不起的,漸漸也就將這偏好甜食的喜好給戒了。
沈長思有那位沈公子的記憶,知曉奶茶跟蛋糕,也知道他們的味道是甜的,可他腦海裡的記憶畢竟模擬不出氣味同味道來。聽沈如筠提起這奶茶跟蛋糕,便起了興致。
他不習慣言謝,倒還是對沈老爺子說了一句,“有勞爺爺了。”
“跟爺爺還客氣什麼。”
沈如筠吩咐管家去廚房讓送奶茶跟蛋糕過來,他則一起陪沈長思在一樹下的圓桌旁坐了下來。
管家端上奶茶跟蛋糕,以及老爺子愛喝的白茶。
沈長思端起奶茶,瞥了眼這似土塊一般顏色的奶茶,著實瞧不出這玩意好喝,也便有些猶豫,隻是聞著確實挺香。沈長思試著嘗了口,這所謂的奶茶瞧著一點都不討喜,味道確是不錯。
奶茶的味道不錯,沈長思便也想要嘗一嘗蛋糕。沈長思沒在桌上瞧見筷子,隻瞧見了這個朝代獨有的用餐工具,刀叉。沈長思知曉這刀叉怎麼用,可他擔心他自己頭一回使用這玩意,就跟他自己穿衣那般,到底不熟練,會在老爺子麵前露出端倪,也就暫時沒去碰那塊蛋糕,隻慢悠悠地喝著他的奶茶。
沈如筠喝了口白茶,感歎道:“我們爺孫兩人,有多久沒有像今天這樣曬著太陽了?也不知道爺爺還可以陪你曬多久的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