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夫子如今年紀上來,也不再四處遊曆,買了兩個下人,尋了個幽靜小院定居在汴京郊外。聽得薑蓉年後出行計劃,她興致勃勃地翻出自己曆年遊玩所留遊記說要送給薑蓉。
夫子親手所記手劄,薑蓉自是萬分珍重。
看出夫子目中的不舍之意,薑蓉回家抄了兩份後,又派人將手稿與一份謄抄版還與夫子。
等過完薑蓉生辰,這一年很快又至年底,等開了春,她與昭哥兒便要啟程遊曆了。
這為數不多的夫妻相處的日子,兩人自都萬分珍惜。
白日裡,兩人賞景,論詩,說說兒子的趣事。
到了晚間,也不必多言,自有一番繾綣纏綿,你儂我儂。
薑蓉明顯察覺,崔恒比之前更粘人了。
是了,就是粘人。
她覺得昭哥兒的撒嬌本領,應是來源他那裡了。
臨走前,薑蓉再攜兒子去王家探望外祖。
他老人家倒是精神得很,隻是歎一句年歲上來了,再無法隨他們奔波囉。
他叮囑昭哥兒,路上遇見有趣見聞,可得與曾祖及時通信,他也好知曉他們都見過,玩過什麼。
“嗯。”昭哥兒點點頭,眼眶卻已通紅。
這一瞬,他突然不想外出,不想離彆。
他舍不得曾祖,舍不得爹,也舍不得賽虎。
昭哥兒沉默著流了淚,他撲進老爺子懷中,如同幼時一般嚶嚶抽泣。
但他明白,他的長大,長輩們的老去,都是他無法阻擋的車輪。
滾燙的眼淚很快浸濕老爺子的衣衫,老爺子一向嬌慣他,這會自是不會批評幾句言行無狀,不拘禮法之類的話語,他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背,靜享這見一麵少一麵的相處時光。
薑蓉在一旁也看紅了眼,老爺子對他們後輩,可稱得上儘心竭力,慈愛有加。
人生路上,有這樣和藹儘責的長輩曾經同行,她想是他們的幸運。
便是再不舍,時間也悄然來到臨行前夜。
這一夜,兩人不再如往常親密,隻是靜靜躺在床上,相顧無言。
良久,崔恒翻身,他伸手攬住薑蓉,將她擁入懷中。
“夫人。”
薑蓉柔聲應和。
“路上要注意安全,勿要輕信陌生人。你與兒子到了哪裡,也要記得及時與我報信。”
“好。”薑蓉突然也生出幾分不舍。
兩人成婚多年,這是第一次分彆這樣久,久到,她都不知具體何時歸來。
崔恒一貫寡言,今日倒一反常態,在她耳邊絮絮叨叨。
薑蓉聽著他的殷殷囑咐,隻是連連應好。
等崔恒聲音停下,她方接著道:“修年。”
“嗯?”
“你在家也要好生照顧自己,公務固然重要,但你對我和兒子而言,更重要。”
“記得按時吃飯歇息,勿要熬夜,勿要一饑兩飽。”
“也勿要出去眠花宿柳。”
聽著前麵,崔恒本還心中感動,當聽到後麵這句拈酸吃醋的話語時,他心中的愁緒霎時消弭,啞然失笑。
“好,都是夫人的。”他的聲音放柔,帶著絲不自覺的寵溺,隻是這動作,卻不似他言語這般老實。
“呸呸呸,做什麼呢。”薑蓉甩開他作亂的手,借著夜色的遮掩消散臉頰的熱意。
崔恒輕聲悶笑,貼近她耳邊低語。
窗外夜色空明,月明風清,夫妻倆的竊竊私語透過支開的窗扉,穿過重重樹影,隨著這縷清風悠悠飄散在空中。
薑蓉與昭哥兒所到的一站是延安府,母子倆先是拜訪了範相與沈原,代崔恒送上謝禮後,兩人又去遊覽了延安府的名山大川與曆史古跡。
延安府曆史厚重,底蘊深厚,曾是多朝古都,各朝留下的名勝古跡不勝枚舉,兩人玩得樂不思蜀,在這邊逗留好一段時日。
每至一勝景,他們便各自寫上書信寄回家中。
母子倆都是第一次與崔恒分彆如此之久,這寄回家的家信也是厚厚一封,承載著兩人的各路見聞與日常閒語。
之前崔恒在身邊時,薑蓉總覺得有他沒他好似沒太大區彆,但真的分彆這樣久,她又不禁有些想他。
是的,她想,她有些想他。
想他離彆前的隱忍叮嚀,想他數年如一日潤物細無聲的陪伴。
薑蓉躺在床上,望著漆黑的屋頂出神,崔恒現在,在做什麼呢?
後麵兩人又輾轉向西,前往慶州。
到了慶州,薑蓉隻覺一切都這樣熟悉又溫馨。她曾在這裡生下兒子,也曾在雪地裡刨出崔恒。
母子倆看了繡坊,暗訪了她的幾家鋪子,一路輾轉至他們家以前居住的地方,隔著高牆,兩人終究是未曾進去,這裡,是彆人的家了。
臨走前,他們又去了慈幼局。
繼任的那位大人果然恪守承諾,留下了慈幼局和榷署,有了商稅的支撐,慈幼局這幾年發展很快。
聽當地人說,他們許多孩子都考上了童生,秀才。
說起慈幼局之事,當地百姓不由對著母子倆誇讚起之前的崔大人與崔夫人。
聽著他們誇得唾沫橫飛,講得頭頭是道,昭哥兒一張小臉笑開了花。
他操著剛學的幾句當地方言吹捧起那幾位村民,這就惹得他們心中愈發暢快,接連對昭哥兒吐露出許多往事。
等母子倆從慈幼局離開,昭哥兒方拉著娘的手讚道:“娘,你和爹這樣厲害,為百姓做了這樣多好事呀。”
薑蓉好笑地刮了刮他鼻子,笑問:“是呀,當時你還如同個小大人般,勸那些百姓莫要哭呢。”
“你可還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