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崔恒依舊目不斜視,巋然不動。
一陣風從他身邊拂過,吹得他衣訣紛飛,身上玉玨伶仃作響。遠遠望去隻覺他身姿挺拔,猶如一隻逆風而行的孤鶴。
察覺到身邊人的視線,崔恒轉頭,正好與監丞蔡齊視線對上。
看他朝自己微微點頭,崔恒也略一頷首回禮,兩人心照不宣各自移開視線。
官家聽到消息,半晌沒有動靜。
後麵的大臣們麵麵相覷,不知道他到底是何想法。就在這時,隻聽官家爽朗笑道:“民間出英傑,實乃喜事,來人。”
他朝著近身的內監與侍衛吩咐:“傳本次競渡的前三名覲見。”
薑蓉與大姑姐隻見樓下人群逐漸散開,而比賽結束的隊伍也慢慢從終點劃了回來。一路上,他們昂首挺胸,舉著船槳與圍觀的百姓們相互招呼,引得岸邊傳來陣陣歡喝聲。
就在他們回到起點後,隻見一內侍模樣的人領著幾名侍衛,向眾人說了些什麼。隨後,那幾支獲勝的隊伍內部就爆發一陣喧鬨聲和談話聲。
“肅靜!”徐公公沉著臉喊道:“跟咱家走吧。”
那幾十個人頓時乖巧如同鵪鶉,乖乖地排著隊,低頭跟著徐公公走去。
難道是官家要覲見他們?說實話,薑蓉還從沒有見過官家呢,這一瞬間她竟有些羨慕他們。
比賽結束,崔恒應該也快回來了。
於是薑蓉和大姑姐派人去下麵收投注的彩頭,兩個人坐在圓凳旁吃著果子,品著清茶,等崔恒散朝一起回家。
薑蓉這才知道,大姑姐竟是六個隊伍全投了。隻是她喜歡的那兩支多投了幾注,遺憾的是,她喜歡的那兩支都沒能奪魁。
薑蓉本以為自己也算是個投機者,沒成想,姑姐比她更會雨露均沾。
而讓兩人念叨的崔恒,此時正麵臨著前所未有的嚴峻考驗。
因他也難以確定,自己出於憐憫而產生的衝動之舉,對這些可憐的農人來說,是福還是禍?
這一切,都取決於那坐在高台之上的官家。
等那些劃舟的農人來到高台之下,群臣中瞬間爆發一陣騷亂。
這些人,不說有壯實的肌肉,怎生還有些麵黃肌瘦,就是他們?贏了官家每日練武不輟的禁軍。
禁軍們也注意到了對手的瘦弱和窘迫,有些人羞愧地低下了頭,而有些依舊高傲地挺著自己倔強的頭顱,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會敗於這樣的對手。
官家平日裡見多了汴京城百姓們昂揚樂觀的風貌,此時,一見到這樣孱弱怯怯的百姓,一時之間還有些恍惚。
這還是住在汴京周邊的百姓嗎?怎生得這般瘦弱乾枯。那離汴京更遠的百姓們,他們的生活是什麼樣的,真的如那些地方官所報的那樣,是安居樂業嗎?
他本就一直不信,但此時,這樣血淋淋的事實擺在他眼前。那張薄薄的遮羞布頓時被扯下,露出一顆懦弱、逃避的心臟來。
官家臉色微凜,見這些農人神情驚慌,動作拙劣地朝他跪拜行禮。一旁的禁軍則動作規矩,整齊劃一。他心中突然有些不是滋味,隨即擺手示意:“免禮吧!”
“你們就是這次的魁首?”他清清嗓,朝著那群低頭的農人輕聲詢問。
“是,陛,官家,草民們就是。”
其他人不敢做聲,他們在路上就推舉出肖大春來代表他們說話。肖大春見他們的官家竟然真的同他們說話,一時間緊張得連話都快說不出。
他抬起頭飛快地瞥了一眼高高在上的官家,隨後趕緊低下頭。
“大膽,官家麵前不得無禮。”徐公公見這膽大的刁民竟敢直視官家天顏,挺身而出訓斥肖大春。
肖大春本就緊張地跪在地上,見被官家親信嗬斥,嚇得腿都軟了,整個人朝前撲在地上,不敢再抬頭。
官家瞥了一眼徐公公,笑道:“行了,都平身吧。今天端午佳節,本應與民同樂,在外不講那些虛禮。”
肖大春一行人這才顫顫巍巍起身,看著早就站直的禁軍,他們心中頓生強烈的自卑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