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這是蘇齊月來桃源縣的第二年。
她原本不叫蘇齊月,她乃北疆一位不知名的校尉之女。三年前,她的父親奉命押送軍餉,從雍都到達北疆後,一箱箱的軍餉卻全部變成了石頭,軍餉不翼而飛。父親還未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麼,協同父親一起押送軍餉的一乾人等全都下了大獄。隻是過了一晚,她再見到的便是父親的屍首。
慈祥的父親靜靜地躺在那裡,他和其他士兵一樣,像一件物品似的被丟在北疆的風沙中。他身上被打的血肉模糊,布滿老繭的雙手緊緊地握著一支發簪。她用力地掰開父親緊握的手,那是一支累絲蝴蝶發簪,是父親這次奉命去北疆,她吵鬨得求他帶的生辰禮。
北疆的風吹亂了父親花白的發,卻吹不開他緊閉的眼。
她恨!
父親如此忠君愛國,最開始,他隻是北疆的一個小兵,他上場殺敵,奮勇作戰。年近五十,才封得校尉。此次前去雍都,父親笑著讓自己在家等他回來,他必會為自己挑選一支最美的發簪親自給她帶上。
為什麼!
為什麼是父親!
父親一生都未享過福,一生都沒有多拿過百姓一分錢,怎麼會貪汙軍餉。
騙人!
她恨極了。
她要伸冤!她要去雍都!她要為父親鳴不平!
她一邊逃一邊趕路,躲開追殺,一路打聽那些與父親一起押送軍餉人的家屬,跟著他們一起逃命。最終來到雍都時,上千人中活下來的隻有寥寥幾人。
她帶著寫著上千人名字的伸冤狀,帶著上千人的遺願來敲登聞鼓。
她以為父親終於可以沉冤昭雪了。
可她卻被打死了。
這一路的追殺她都躲過來了,她躲過明槍,躲過暗箭,可她卻死在了棍棒下,死在了登聞鼓下。
棍棒像雨點般打在她身上,一年來的逃亡使她的身體十分羸弱,很快她就被打得沒有了聲響。
她被扔在了亂葬崗。五月的天飄起來鵝毛大雪,雪花飄灑在她滿是血垢汙泥的臉上,冰涼落在她的眼睫,她奮力地睜開眼睛,望著這漫天大雪。
這不公平啊!老天爺,五月飛雪,可笑至極。北疆幾千人的命全都叫人害死了,下一場雪就能慰藉幾千人的亡魂嗎?她的父親不會再回來了!這不公平!這不公平啊!老天爺!
生命在這場大雪中迅速流逝,她一雙眼睛死死地瞪著天空,至死都沒有合上雙眼。
當她再次醒來時,她就已經叫作蘇齊月了。
蘇齊月,桃源縣師爺蘇義之女。自幼體弱多病,於兩年前一場風寒後便臥床不起。可是五月的一天,桃源縣突然下起了大雪,瘦弱的蘇齊月在這場大雪後身體逐漸康健起來。
她不僅從不善言辭變得伶牙俐齒,還擺弄起了刀劍。
甚至她還得了功名,考了個女秀才。
蘇義覺得這場大雪是老天爺對他的恩賜,賜予了他女兒新生。
新豐樓的二樓大廳裡,蘇齊月正大快朵頤地吃了麵前一盤酸菜魚。
“蘇師爺,今日牛乳供不應求,這最後一道炸牛乳已經被那邊那位公子點去了,您二位要不換上一道?近日我們店裡的大廚新研究出一道拔絲地瓜,味道那叫一個妙,不如換成這道菜如何?”新豐樓的店小二李呈正殷勤地介紹著他們家的新菜品。
“拔絲地瓜?把地瓜切成絲?這吳大廚又研究新菜品了?那就嘗嘗新品。既是彆人先來的,我也不能奪人所好。”蘇齊月的視線還放在酸菜魚身上,她咽下一口熱乎乎的米飯說道。這酸辣爽口的嫩魚片配上香甜的米飯,真是絕了。
“得嘞,吳姐,再加一道拔絲地瓜!”李呈千恩萬謝地跑到廚房去了。
蘇齊月一邊吃,一邊望向李呈剛剛所指的方向。
隻見一位身穿月白色衣裳的公子哥,正悠哉悠哉地品著茶,他用竹筷夾了一塊炸牛乳,放到嘴裡細細品嘗起來。陽光灑在他眯起的眼睛上,甚是享受。
蘇齊月定睛一瞧,這不是顧清風是誰!
這就是他的“還有要事需要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