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君寒抬眼看過去,剛還站在一旁的小白,此刻直挺挺倒在了地上,旁邊小花繞著他汪汪汪直叫喚。
段無心啊了一聲,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
他喃喃道:“它不會是因為跟我吵架沒吵贏,悲傷得暈過去了吧?”
“我....好難受,我....”小白抽搐了一下,說話斷斷續續。
話還沒說完,雙眼一閉,又了厥過去。
淩君寒快步走過去蹲下,點開手臂上的按鈕檢查了一下係統,顯示處於故障。
他抬頭看向段無心,聲音很低,“小白他....可能得返廠了。”
“為什麼?他剛剛不是還挺精神的。”段無心擰眉,晃了晃機械臂。
平時那張冷冰冰的臉,這會兒看上去更冷了,一動不動。
淩君寒把機器人扛在肩上,用手臂固定住,回頭說,“我帶他去趟研究院,你要一起嗎?小白生病了,得重新換配件。”
段無心這才緊張起來,用力拍了拍小白的臉,嘟囔道:“他不會要死了吧?”
“看起來挺嚴重的,算算小白也出廠了七八年,確實到點了。”淩君寒快步出門,示意段無心跟上。
段無心快步跟上,腦子有些發懵,機器人也會死嗎?
雖然小白平時老是懟他,但是生活上照顧還算周全。偶爾鬥鬥嘴,也算是添了不少樂趣。
細細算起來,勉強算得上他排名前三的朋友。
第一淩君寒。
第二小花狗。
第三,就是這黑煤球。
段無心看了眼雙眼緊閉的機器人,此刻仿佛像是一個玩具,毫無生氣。
“我剛不該吼他的,他會沒事的,孟與森那麼厲害。”段無心很是自責,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還是在安慰淩君寒。
他絞著手指,感覺心臟空落落的。
淩君寒揉了揉他的頭,安慰道,“跟你沒關係,隻是時間碰巧。他之前就一直在更新零件,最近越發頻繁,的確是壽命快到了。”
兩人急匆匆進了研究院大門,直奔孟與森的研究室。
淩君寒推開門進去,直接把機器人放在操作台上,敲了敲桌麵,“過來幫忙看看。”
“這是怎麼了?”孟與森從躺椅上彈起,快步走過去。
淩君寒按下重新啟動,隻是滋滋兩聲,又陷入死機狀態。
“你看看,還能不能修。”
“你這機器人可是老古董了,第一代,零件匹配的也少,有點難。”
孟與森大致檢查了一下,敲了敲機器人的腦門,表情很是為難,“要不,趁著這個機會,正好換一台。”
段無心拚命搖頭,用力去抓孟與森的胳膊,“不行,你要把他修好,求你了。”
“多少錢都修,我也挺舍不得的。”淩君寒撐著操作台,抿著唇抬眼看他。
兩雙眼睛直勾勾的盯著,看得人發怵。
“哎,服了你們倆,對機器人也能有感情。”孟與森揉了揉眉心,感覺很是頭疼。
自從家政機器人開始普及,研究院每年報廢的機器人不計其數,還有以舊換新的置換方式。
大把大把的用戶嫌棄似的把舊版送回來,再添點錢把全新的帶回去。
能這麼念舊的,可真不多。
孟與森走到書桌邊上,抬手按下內部呼叫,“你們過來兩個研究員,幫我把淩元帥家的機器人帶過去做全身檢測,務必保證零件完好。等檢測報告出來,我親自來修。”
很快,兩個穿著白色製服的研
究員進門,小心翼翼地把小白抬了出去。
段無心眼巴巴的看著人進了又出,手足無措。
“謝謝。”淩君寒有些煩躁,遞過去一根煙,自己也咬了一支點上。
孟與森吐了口煙,表情凝重說道,“你現在可沒太多心思在機器人身上,你家小寶貝的核對結果出來了,是那個學生。”
段無心抬頭,指了指自己,“跟我有關嗎?”
“嗯,找到你基因注射的匹配者了。”孟與森從雜亂的桌麵上翻出一份報告遞過去,指了指封麵上瘦弱的少年,“他應該就是你人類基因的來源。”
淩君寒咬了咬煙,掃過那個陌生的名字,問道:“確定了麼?”
“比較確定。”孟與森煩躁得撓了撓頭發,還沒從這一堆線索當中找出完整的頭緒。
“我搜索了聯邦係統基因庫,對比了之前提取的心心的樣本和他的,有一大部分是吻合的。但奇怪的是,他的死亡記錄很是蹊蹺,沒有遺體照片,沒有死亡時間,沒有家屬簽字。甚至死於哪一場戰爭,都是含糊其辭。”
段無心垂眼盯著文件上的照片,喃喃開口,“這個人,我好像見過。”
“在哪裡見過?”淩君寒問。
段無心回憶了一會兒,斷斷續續的說:“他也被關在實驗室隔壁區。我們當時的實驗室分為兩個部分,一邊是動物,一邊是人類。但另一邊總是很黑,看不大清楚。我隻是有一次被抓過去抽血的時候,偶然在抽血室碰到過一次。”
他錘了錘腦袋,有些懊惱,“因為隔得有些久,我不確定有沒有記錯。”
“所以,他很可能並不是戰死的,死亡記錄被做過手腳。”
孟與森敲著文件袋,揣測道,“這群老東西,做實驗還做到人身上去了,真是喪心病狂。”
淩君寒垂眼聽著,沒有說話。
段無心說的那個場景,和他記憶中的小黑屋逐漸重疊。
他們也像野獸一樣,被一格一格的關押著,常年漆黑,看不到光亮。
感覺,事情馬上就要串起來了。
但總覺得,還少了點兒什麼。
煙灰蓄了一截,淩君寒伸手抖掉,“我沒有懂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如果隻是為了打仗,現在軍隊實力已經足夠強,不需要再用這樣試驗結果不穩定的戰士。”
從十幾年前就開始的計劃,直到現在,逐漸成型。
總感覺,背後還有更大的陰謀。
“軍隊的事情我不懂,我隻是好奇,他們怎麼能做到把人的基因完全植入老虎的身體。他們倆長得並不像,不是生物意義上的遺傳。按照昨天你說的情況來看,更像是...把這個人的天賦直接嫁接給了心心。”孟與森擰著眉頭,滿麵愁雲。
段無心愣愣地聽完對話,又看了一眼文件上的人,“這個人,已經死了是嗎?”
“嗯,十五年前就去世了。官方說法是,戰死沙場。”孟與森咬了咬牙,爆了句臟話,“誰他媽信啊。”
段無心長長歎了口氣,感覺自己身處於巨大的漩渦之中。
而真相是什麼,不得而知。
淩君寒捏了捏他的手心,安慰道:“你放心,我會把事情查清楚。”
“總之,心心變人的事情一旦泄露出去,他絕對會有生命危險。”
孟與森收起平日那份懶散,小心叮囑,“如果沒有猜錯,他們是以為試驗失敗,才會扭轉過去改為用動物的基因嫁接到人身上。你想,要是被他們知道.....”
淩君寒點頭,語氣中沒有流露出太多的情緒,“我當然懂,所以,我現在已經不放心其他的機器人自由進出我們家。畢竟黑進程序,是最簡單的監視技巧。”
“知道了,你負責兒子的安全。你們家機器人,我會儘力把他修好。”孟與森把煙掐滅在煙灰缸裡,勾起座椅上的白色製服,“你們回去等我消息吧。”
段無心悶悶不樂地跟著淩君寒回了家,房間裡隻有孤零零的小狗,看上去空空蕩蕩。
平日裡吵吵鬨鬨的,這會兒倒是清淨得厲害。
他心裡堵得慌,卻不能明白這是什麼樣的情緒,隻是感覺五臟六腑拉扯的疼。
不知道是因為小白,還是因為好多因為實驗死去的生命。
他一言不發的進浴室洗澡,換上睡衣躺回床上,閉眼發現根本沒辦法睡著。
索性又把眼睛睜開,一眼不眨的盯著窗外發呆。
淩君寒情緒也不大好,整理完書桌上的文件,換上睡袍,側身挨著他躺下。
房間裡很是安靜,靜謐得能聽見彼此的呼吸。
段無心背對著他,用手臂當枕頭枕著,輕聲問,“你不高興嗎?”
淩君寒沉默,沒有說話。
他很少在彆人麵前,流露出軍人不應該有的私人情緒。
不管是高興還是悲傷,在戰場上都是忌諱。
早已經練就了麵無表情,萬事埋於心中。
“反正我不太開心,我有點想小白了。”段無心聲音很輕,帶了點兒哭腔。
他嘟囔道:“他還沒學會怎麼幫我洗澡呢,每次都是把我直接扔進去。”
淩君寒頓了一下,緩緩開口,“我心情跟你一樣,小白跟了我很多年,我的難受不比你輕。”
黑暗裡,他難得吐露真心。
手掌蓋上眼皮,他回憶道,“除了淩嘉木和孟與森,我朋友也不多。日常相處的時間裡,小白基本上占了一大半。如果這次真的沒法救回來,我以後不會再用其他機器人了。”
段無心翻身過去,側身躺著,和他對視。
月光照在男人臉上,額前的碎發耷拉下來,淩亂散在額頭上。
和平日裡那副勝券在握的氣場不同,段無心找不到詞彙去形容這樣的淩君寒。
隻是這一秒,那個戰場上戰無不勝所向披靡的元帥,看上去竟然有幾分可憐和落寞。
心臟好像微微被撕開了一道口子,他想要安慰一下,卻不知如何下手。
“淩爸爸。”
“嗯。”
段無心想了想,直接叫了他的名字,“淩君寒。”
“嗯,叫我乾什麼?”淩君寒挪開掌心,直勾勾地盯著他,不明就裡。
段無心衝他伸出手臂,語氣真誠,“要不要再抱一下,這次可以抱久一點。”
他學不會人類那些複雜的情感,太繁複,也太糾結。
但這一刻,內心深處,心生出一點點的心疼。
他知道一隻動物難過的時
候,另一隻會把他抱著,然後順一順頭頂的毛。
黑暗之中,淩君寒輕輕回抱住他,把那副柔軟的身體攬入懷中。
心無雜念的,隻是尋求一份溫暖的懷抱。
段無心窩在他懷裡,費勁抬手,輕輕地摸了一下他的頭。
他小聲說,“如果小白不在了,你還有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