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在瞬息間,白茫茫的天忽然就陰沉了下來,周圍變得有些昏黑。
但好在還能看清人。
在未知昏暗的環境下,人心底的恐懼感總會被無限放大,特彆還是麵對著看似熟悉又陌生的蕭璟泫。
“怎麼回事?這明晃晃的天,怎麼忽然暗了下來?”
混沌之中,響起一道震撼萬物的雌雄同體之聲,響天徹地。
“吾界魔尊重臨世間,爾等還不快快跪下!”
“這是……是魔界的看門狗!是吞雲獸!葉辭淨,快回來!”
但,已經晚了。
一隻尖銳的利爪,從蕭璟泫的背後探了出來,瞬間將葉辭淨穿胸透骨,捏爆了他的心臟。
腥甜的,還冒著熱氣兒的鮮血,灑了蕭璟泫滿臉,濺進那雙睜得很大的鬼綠眸子裡。
他身後那非人非物的東西,飄了出來,淒厲地笑著,聽上去愉悅極了。
她惡狠狠地說:“什麼東西,就憑你,也配觸碰魔尊的聖體?”
葉辭淨不敢置信地張大嘴巴,似是想說什麼,卻隻能咕嚕咕嚕地吐出血。
“給老娘滾開點,彆臟了我們魔尊的眼!”
屍體被拋出一道弧線,鮮紅的血灑在潔白的雪地上,然後重重地落下,了無生氣。
“聽傳聞言,魔界的東西,都是通感的,它們認定蕭璟泫是魔尊,那他必然就是!”
“後退!快離他遠點!”
“退?”那團人形黑霧似乎是在捂嘴笑,淒厲的聲音聽上去有點悶,“後退有用嗎?你們隻要……”
“閉嘴吧你!”蕭璟泫拂袖,竟拍打到了實體,眼底儘是陰戾之氣,“誰讓你動他們?”
黑霧似乎消散了些,聲音不再淒厲尖銳,而是服從顫巍。
“對……對不起,魔尊,我們與他們本就是敵對關係,屬下不明白,為……為何動不得?”
這話猶如聲勢浩大的洪鐘,在他腦海中敲起巨響,晃蕩了幾個來回,震得他頭疼欲裂。
蕭璟泫掀開眼簾,看著離他八丈遠的雪地中,那烏泱泱的一群人。
芸芸眾生的眼睛中,有恐慌,有畏懼,更多的是怨恨,各種複雜的情緒摻和在一起。
他恍惚之間就明白了,或許從葉辭淨在他麵前被穿膛破肚,倒下的那刻開始。
他與這群人就不是同路人了,即便他什麼都不曾做過,什麼都不曾說過。
就被這亦正亦邪的世道所迫,離開了生長大的碧落雲巔,去到所謂他該去的地方——
一片混沌黑霧之下的魔界。
想來不怕笑話,剛到那陰寒濕冷的地,蕭璟泫整夜沒有睡著,甚至哭了兩三個時辰。
作為一個年僅二十來歲,眼神都懵懂無知少年郎。
他怎麼也想不明白,是天下之人拋棄了他,還是所謂正義與天道拋棄了他。
蕭璟泫更不明白,自己雖成了魔尊意識的承載體,但一直以來,卻也安分守己,不曾興風作浪。
為何仙家百門對他偏見如此深,總高舉“不封印隻殲滅”的旗幟,對他喊打喊殺。
往事重重,恩怨種種,在眼前浮現而過,像是初漲的潮水,來得很快,去得也快。
那樣一個地方,是提起便讓他痛心疾首,勾起上世不堪回首的記憶。
蕭璟泫用力地甩了甩腦袋,像剛洗完澡的溫順金毛,很重地呼了兩口氣。
看著樸實無華,金玉含蓄其中的黃泉閣,心中微微的慶幸。
玉長風嚴肅地娓娓道來,“法子倒是個好法子,但天印大道使用起來極其麻煩。”
“首先便是得需天時地利,再者是需集眾仙家之力,最後,為首發起者可能會內力儘失。”
“若是有半分差池,參與之人將會當成貢品,被天印大道吞噬殆儘,永無輪回之路。”
“我想,應該沒有人願意重起天印大道,即便有人願意作為首者。”
天印大道是個極大的陣法,因此需要眾多施法者的共同支撐。
有最低限製,卻無上限,人是越多越好,修為自然也是越高越好。
至少得需九位修為達仙尊,及以上的修道者,其餘還得再需九百九十九位普通修道者即可。
“閣主若是能將人湊齊,”楚淮舟輕輕地掀起眼皮,俊冷的臉上表情很平靜。
眼神柔柔溫和卻不可違抗,“我願意做天印大道的為首發起者。”
“修為儘失也沒關係,”他如透過樹葉的陽光,破碎不已,笑得有點淡漠,“反正我法力微薄,可有可無。”
“不行!”蕭璟泫和雲槐同時高喝出聲,“小師叔,這樣絕對不行!”
玉長風驚得微微張嘴,小聲地抱怨道:“我靠,你倆不愧是師徒啊,這異口同聲吼得我心慌。”
楚淮舟也讓嚇得不輕,肩膀都顫了顫,胸腔也猛地一震,略微有些不悅,“你乾嘛?”
他睥睨凜然的雙眸,顏色淺淡裸粉的雙唇微微顫動,看似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
“做什麼大吼?”
“小師叔,你不能。”
蕭璟泫立即正色,麵向玉長風和雲槐,振振有詞,侃侃而談道。
“閣主,師尊,我不讚同重啟天印大道封印這塊魔骨。”
“且不說,昆吾雪地之上的天印大道存留下來的時間已經久遠,威力究竟如何,我們不知。”
“若是我們再加上一道,兩道法印會不會相衝?以至鎮壓不住蠢蠢欲動的魔骨和魔魂?”
“由此,我認為不可因小失大。”
楚淮舟神情嚴肅微冷,那雙清澈溫柔如水的眸子未起波瀾,纖長的濃密睫毛,如含羞草微卷的葉子。
“從古至今,我們對魔族混沌之物都束手無策,除了天印大道,再彆無他法。”
他淡淡反駁道:“所以,我不讚同你的不讚同。再者,除此之外,你還有其它更好的辦法?”
蕭璟泫被懟得啞口無言,他確實沒有其他任何辦法,隻愣愣地盯著楚淮舟看。
要把人臉上看出花兒來似的,良久才無意識般喃喃開口:“我不是不讚同天印大道,我隻是不想讓你去。”
“誰說你的修為可有可無啊?明明就有人會很在乎。”
輕輕的帶著歎息的聲音,落進楚淮舟耳中,瞬間腦袋被攪得紛亂,薄薄眼皮垂下。
也不知道坐在遠處的,那兩人有沒有聽見,萬籟俱寂的夜,在心臟劇烈的鼓噪中,被拉得無限綿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