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協默默看了下副駕駛座的女人, 她偏著頭, 不看他。
他踩下油門, 讓車子飛速在前往市區的道路上飛馳，邊開著邊說話：“你之前不是還讓我辦海選嗎？不屑演嗎？怎麼今天有意見了？”
“沒呀, 沒意見，你愛請彆人就請彆人, 我不會演。”
她仰起頭看車頂的。
晏協微斂眉頭, 又看了眼在黑色的車廂中一身白衣，看上去真是，很溫柔的人，可是這話聽起來, 不是很正常的溫柔。
半個多鐘後，到了市區吃飯的餐廳。
柏敬的車後腳到, 夏萱輕快跳下車, 幾人說著話一起進了一家中餐廳。
快到包間的時候, 夏萱去洗手間, 赫漆收到柏敬投來的目光, 道：“本來想讓你來擔任晏協那戲的女主, 但你沒有意思，我讓夏萱來了。”
赫漆莞爾, 笑笑沒說話。
進了包間，柏敬坐下後, 又問她：“你覺得怎麼樣？”
身邊的男人給她拉開椅子, 赫漆側眸一下, 但他都不看她。
她無聲低咳一下，道了謝後悠悠坐下，“晏導的女主，當然晏導喜歡就好。”
柏敬微笑：“晏協還要考慮，如果你來倒是不用考慮。”
赫漆意外，瞥他。
晏協在隔著一個座位的地方眼眸輕抬，冷冷看來，一副我他媽還沒答應，你冤枉我了的眼神。
赫漆默默忍著笑轉開臉。
這樣啊。
確實，他的女主不可能隨便定下來，就是……人是柏先生旗下的藝人，也是受捧的，難免考慮的方向就會比較大一些。
赫漆開口：“我不是導演，也不會看人，反正，晏導要是覺得演技過關，形象符合……”
柏敬聞言，插了句話，“說到形象，你是最符合的。”
赫漆默默笑著，哎，不要說她了，作為被被拉黑的人，越說她越不好意思，保不定晏協心裡怎麼想的，覺得他都不考慮的人，在那裡自作多情什麼呢。
她道：“我是沒空的，也和晏導沒那合作的緣分，這次合作已經很幸運了，以後有機會再看吧。”
柏敬惋惜地輕歎口氣，“那你說說夏萱怎麼樣，怎麼說你也是拿了那麼多影後的人，就隨便說說。”
赫漆咬了咬唇，“夏小姐……”
晏協看著她眼珠子轉動，悠悠的，人好像不太想說一樣，話語也有些漫不經心。
赫漆收到他的目光，閒閒看了過去，隨後開了口，“還不錯吧，畢竟提名過麋鹿最佳女主的。”
晏協：“但沒有拿。”
柏敬看過去，一笑，“看來你是看不上了，非得赫漆這種拿了的才看得上。”
赫漆扭頭掃過去。
晏協瞄了她下，又摸著水杯低頭回應柏敬道：“也不是，還是看個人，我選女主角，這些固然是加分條件，但各方麵也還要考慮的。”
赫漆聞言，臉僵了僵。
夏萱剛好進來，她起身說去洗下手。
晏協看著人忽然走了，頓了頓，這人是誤會了他的話了嗎？
他斂了下眉，隨便說了兩句，點完餐就也出去了。
赫漆在洗手台，確實在洗手。
晏協出現，她瞄了眼鏡子看著在身側看她的人，眉眼略略一揚，又低頭：“晏導做什麼？”
“你是不是誤會我說的話了？我的意思是，不選她不是因為沒拿獎，還要考量其他條件符不符合，我是在跟柏先生說。不是說你拿了獎了，因為某些原因，我也看不上。”
赫漆洗手的動作停住，水流不斷在她白皙的手背上衝刷流淌，晏協看了眼，走過去關了，“什麼天氣，不冷嗎？”
她微笑一下，抽了紙巾擦乾淨後藏入大衣裡，很冷。
“你還專門來給我解釋，晏導今天這麼好人，最近性子有點變了呀。”她挑眉看他。
晏協扯唇，轉身要走，隨口撂了一句：“不想平白被誤會而已。”
赫漆抿唇。
不想被誤會，特麼自己當初怎麼那麼厲害不聽彆人解釋的，本質上，他也是因為某些原因看不上她的。
不過赫漆沒想說太多，顯得好像她多麼稀罕他一樣。
正想著，剛轉身他又停住。赫漆困惑：“嗯？你也要洗手。”
“不洗。”他看了看她，開口，“你今天怎麼那麼敷衍柏敬先生？他問你什麼你都懶洋洋的，早前飯也不想來吃。”
赫漆默了默，“沒有呀。”
“那他剛剛問你夏萱怎麼樣的事，你敷衍什麼？”
赫漆低頭沒說話。
晏協看著她這個好像把一身氣焰都收斂了起來的模樣，停了須臾，薄唇微動：“你好像不是對我找新女主有意見，畢竟你是真不想演。你是……對人有意見。”
赫漆一頓，背過他，“沒有。”
“你不喜歡夏萱嗎？”
赫漆又去洗手。
晏協把她手從水龍頭下拉起來，抽來紙巾包裹住：“浪費水你懂不懂？有沒有點愛心，以為這部戲的片酬捐出去了就可以這樣揮霍。”
赫漆被他說得直笑。
晏協掃著眼前終於鬱鬱了一路終於笑了的人，輕哼：“你不喜歡她是吧？為什麼？”
“我不喜歡在背後說人。”
“我不會說出去，你要是說出個理由來，我就不考慮她了。”
“不考慮她你還要考慮我嗎？”
晏協偏頭，不打算把他本來就不打算考慮夏萱的事說出來，“反正，我很嚴格你知道的，會考慮挺多，你不說我也會慎重，她來試鏡未必會過。”
“你當初沒讓我試鏡呀，我以為既然談著了就是欽定的……看來我自信太大了。”
“你是。”
“嗯？什麼？為什麼呀？”
晏協要走，她哼了聲。
晏協怕她又去開水龍頭，回來把她拎走。
赫漆拍開他的手，自己悠閒踩著長靴走在他身後一步的位置。
兩人走進包間，裡麵菜已經陸續上來了。
夏萱在了，他們就沒談論這個事情了，倒是夏小姐不知道她當初看到了她的態度，對她已經有隔閡，還一個勁和她聊天。
赫漆閒閒地有一口沒一口地吃著，隨意應付。
後半場，晏導忽然和她說起了眼下這部電影的事，這樣一來，夏萱就沒機會一再和她說話。
赫漆心想，晏某人是不是知道她不是很想和夏小姐聊天，給她解圍來著。
“過幾天跨年了，你有演出嗎？”他問。
赫漆搖頭：“兩月前收到幾個台的邀請，當時在拍洪導的戲呢，不確定年前能殺青，如果我答應的話，可能就得請假回來排練，我就拒絕了。”
晏協掃她一下，“跨年請假很正常。”
赫漆湊近他，“是嗎？當時我要是跟你合作成就是跟你請假了哦，請個三五天的去演出，不會被你掃地出門？”
晏協冷冷瞥她，她一笑，低頭吃飯。
轉頭又想起來問他：“你問這個做什麼？我們跨年還要拍戲嗎？”
“三十一號晚拍大夜戲。”
“……”
“你可以拍攝間隙看看跨年演唱會提神。”
“……”
一頓氣氛還不錯，唔，其實也就還行的晚餐吃完，赫漆走在往外的通道上摩挲著手機，想要讓司機來接她。
前麵晏協和柏敬走在一起，夏萱遇見了個熟人在說話。
赫漆隱約聽到他們又在談論那部戲的事了，畢竟問題在那裡，也不能總是放任著。
柏敬道：“你是覺得夏萱不夠是吧？演技形象什麼的還入不了你的眼？”
“嗯。”
“我覺得還可以的，也看過你的劇本了，形象還算符合，你是拿什麼做參考依據的？”
晏協雙手抄在一身休閒服的口袋中，眼睛斜視遠處停在路邊的車輛，“赫漆。”
赫漆在後麵站停腳步，抬起眸。
前麵站在餐廳門口的一老一少背影被霓虹拉得老長，沒人注意到她。
柏敬道：“什麼？”
晏協：“如果您在今天之前說，我還可以考慮考慮讓她試個鏡。”他悠悠道：“但是今天看過赫漆的演技，夏萱就不夠格了。”
柏敬笑了起來，“你今天拍了多少場赫漆的戲了？就被她驚豔到了嗎？”
“第一場就很完美了。”那份逃難摔落時的絕望又恍惚的眼神，把他在監視器前看得，心一扯。
赫漆在後麵緩緩微笑起來，正要繼續聽著，前麵男人忽然轉過頭來。
她一頓，他也一頓。
然後兩人麵麵相覷，最後不知情的柏敬打破沉寂：“那你好好找找有沒有能和赫漆一樣的女演員吧，她已經明確和我表示過幾次，不拍你戲了。”
晏協：“……”
柏敬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手找個時間檢查一下，走下去，往路邊車輛去。
赫漆微笑走上去，“晏導。”
晏導轉身也要下台階，赫漆跟上去，“你真是……果然不是好人啊，原來自己就不打算請她，還問我為什麼不喜歡人家，拿我當擋箭牌。”
晏協默默沒說話。
赫漆跟著到車邊，擋住他開門的手：“而且不想請她的理由，居然還是我？”
晏協看她，赫漆見眼前的人這幅沒什麼話要說的神色，默了默，抿著紅唇悠悠問：“你是不是又拿我當借口的？其實心裡不是這麼想的？隻是你自己不想要這個女主？”
“……”
他說是，得被她踩一腳，說不是，就是變相在承認她演技好。
晏協仰頭，長呼口氣，做人有點難，做導演更難。
“走吧，我送你回去。”
“我已經喊司機來了，你告訴我我就不坐你車了，不說我要坐你車哦。”
晏協直接拉她過去打開副駕駛座的車門把她送進去，“坐吧，我樂意送你回去。”
赫漆：“……”
她要降下玻璃，但車沒點火，玻璃降不了，扭頭，男人已經繞過車頭回去上車，坐好，啟動，動作行雲流水地一秒把車退出了停車位。
他把車窗降下來一邊，很快夜風卷入車廂，吹得赫漆頭卷發起起伏伏，不斷落入大衣的領口中。
男人看了眼，“怎麼不說話了。”
“跟你不對付，無話可說。”
他輕扯唇瓣，“那你把安全帶給我係上，是不是想讓我被扣分。”
“……”
赫漆摸了摸忘記係的安全帶，一把扣上，金屬碰撞的聲音在靜謐車廂中尤其明顯，她好像在無言宣泄她的不滿。
晏協默默開著車，不去惹她。
但是……她一直扭頭的模樣，他莫名心情也……不爽，是不是又真的誤會他了？
晏協歎息一聲。
半個小時候後，到了市區那處她的房子，晏協也下了車。
赫漆關上車門，繞過去，“你下來乾什麼？謝謝，可以走了。”
晏協眼神冷冷，“忘記沒？明早不用去片場。”
赫漆仰頭看了看天：“今夜天氣很好啊。”
“郊區現在在下雨。”
“哦。”
赫漆點了下頭，抱著肩站在原地，腳下長靴的鞋跟抵著地板輕轉，轉著轉著，抬頭看了看他的肩膀，越站越筆直。
晏協表麵不動神色，心裡已經笑了。
在和他比身高呢。
赫漆眼神上下浮動，衡量了一下，“你多高？我這會兒到你耳朵處低一點而已，但我今天鞋跟隻有八公分。”
“也就是矮了我八公分還加半個頭。”
“……”赫漆湊近再比了比，輕飄飄道，“反正我百科的數據是沒水分的，和我的演技一樣。”
她輕咬唇瓣，墊了墊腳尖，墊著墊著，人一晃往前傾，晏協被她栽滿懷裡，兩人靠到了車身上。
溫熱與一陣淺薄寥寥的香味在鼻息間拂過，晏協屏住呼吸，低頭。
赫漆一僵，看著眼前中午才近距離看過的胸膛，雖然這會兒穿著衣服了。
她火速站好。
晏協默默無聲鬆開扶著她手臂的手。
兩人都好像無事發生一樣，若無其事，隻是赫漆悠悠轉過了身。
“晏導還不走，是又在看房子啊。”
“買好了，不用你操心。”
她斜視他一下，“買在這？”
他輕笑偏頭。
赫漆扭頭要走，晏協把她拉回來，赫漆鞋跟一歪，人倒在了後視鏡與車窗的死角處，男人抵著她。
“你能不能臉色好點，又誤會我？”他皺眉看著她。
“你有什麼能讓我對你臉色好點的？誤會你什麼了？本來就是。”她也嘟囔，不滿。
晏協聲線低低沉沉，“剛剛……”
赫漆扭開臉。
晏協抿唇看她粉嫩的臉，“我不知道你怎麼不喜歡夏萱，但是我自己確實也沒打算讓她當女主的。”
“哦。”
“因為演技根本和你沒法比。”
赫漆眼珠子一動。
晏協看在眼裡，緩緩勾唇，“她出現就是來襯托你演技的。”
“什麼意思，”她斂眉回頭盯著他：“她不出現我演技就看不出來嗎？”
“不是，本來我覺得很不錯，但是想想彆人，你就簡直完美了。”他眼神認真。
赫漆長睫動了動，眼底閃著亮光，“晏導今天，真帥啊。”
“……”
赫漆開心站直，唇瓣輕揚：“我居然等到你親口的誇獎，簡直白日做夢一樣。”
“……”
赫漆是真愉悅，雖然他的副導說他中午說過她演技很好，但是她終歸沒親耳聽到，他也一直避著她，她就還是有些難以確定。
而且，他親口說的是不一樣的。
“難怪今夜月色好啊，這才第一天，晏導就這麼……”
“……”
晏協深呼吸：“不是你老纏著我問演技的嗎？我不是打算再等兩天看看你穩不穩定的嗎？也許明天就一直卡呢？”
“那是不可能的，你死心吧。”她抬頭，粉嫩的紅唇一張一闔，“我演技從來沒受過任何專業導演的質疑，我對自己也不懷疑，就是想讓你開口誇我而已。”
“……”
“以後有什麼想對我改觀的，稱讚的，都直接點，不要藏著掖著了，不然這幅盛氣淩人的樣子，我永遠不會把你放出黑名單。”
“……”
晏協扭開臉上車。
赫漆敲敲車門，“哎，小心點開呀，你手。”
他默了下，“進去，彆凍死了，不用你管。”
男人踩下油門，車子箭一般飛了出去，赫漆笑笑，心情還是挺好。
腦海裡閃過一分鐘前那句：她出現就是來襯托你演技的。
嘖，她還以為夏萱來這一趟是有什麼高級操作，她當初那麼一幫固然沒覺得怎麼後悔，但如果夏小姐心安理得地接演了她失手的這部戲，她即使再無所謂這點資源的，也會覺得，不爽。
結果，晏導給力啊。
表示了不會用她當女主，還轉個彎因此得到了他的一句她演技……好，嘖。
晏導今天不是那麼可惡的一人了。
赫漆今夜枕月入眠，睡得尤其好。
第二天早上，醒來迷迷糊糊在想著是不是要拍戲的時候，手機恰好進來一條信息，劇組發來的，通知她今天一整天都不用去了，郊區雨一直下個不停，路況不好。
因為昨天已經傷了晏導了，大家不想再有人遭殃了。
不過還約了晚上劇組藝人圍讀劇本，就一個小時。
赫漆丟下手機把小臉埋入枕頭，今天好像是，平安夜，她一笑，晏導還挺有良心的，不耽誤彆人玩樂約會了，就一小時。
白天閒來無事，赫漆在家裡自己看了一天劇本，背了好幾天的台詞，到了晚上，洗漱好準備出門時，打開手機看了看早上劇組場務發來的地址，不是很認識。
時間還早，她先驅車到了市中心，和助理吃了個晚餐，隨後才認真端詳起來那個地址，助理離開前也給她看了，但是不認識。
哎，晏協這混蛋，訂的什麼地方呀。
赫漆讓助理先走，自己從餐廳出來，入了夜的整座冰涼城市霓虹閃爍，平晚夜，到處都很熱鬨。
她戴著口罩帽子低調地到了車旁，摸出手機打電話，響了好一會兒才通。
她輕聲問：“晏導？”
“嗯？”男人磁性慵懶的聲音傳來，像是在冰冷的街頭裹著一陣熱風，赫漆一頓， “你在乾嘛？”
“洗澡。”
赫漆默了默，臉頰下一秒也微微也泛過一陣熱風，“那個，我找不到你圍讀劇本的地址，是什麼地方啊？”
“就地址上那個，你司機不認識？”
“我自己開車的，沒帶司機。那我去打車好了。”
“打不到。”
“為什麼？”
“這邊接不到客，沒有司機會來。”
赫漆閒閒靠著自己的豪車，挑眉：“那你到底約了什麼地方？”
“我家。”
“……”
赫漆輕吸口氣，仰了仰頭看灰蒙蒙的天，眨眨眼，難怪，豪宅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