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禮堂中, 除致學聯盟的工作人員外,還有幾名聯邦軍政部門的行動專員,保護著總統候選人們。
聶彥也在其中。
他是管理局的人, 昨天參加109號裂縫的救援活動,今天又是周末,本來可以休息,但知道軍政部門今日來學院保護總統候選人,他二話不說, 主動請纓, 也來參加行動。
宗政博文收到他的申請時候, 冰冷的表情都變得怪異,助理莫城還衝上前, 使勁兒揉著他的臉,懷疑他又被什麼人變臉代替了。
聶彥也疑惑, 自己為什麼會來。
他和慕瀾雪應該早結束了才對。
聶彥站在後台,掀開黑色的帷幕,主席台明亮的光順著那一縷縫隙傾灑進來,落在他受傷的鼻梁上。
聶彥看到坐在觀眾席的慕瀾雪, 她像深冬的陽光, 一如既往的溫柔美好, 微笑地和周圍的老師們交流著。
明明大禮堂觀眾席上光線偏暗, 但聶彥卻明顯感覺到,慕瀾雪的身上在發光。
然後, 慕瀾雪看向主席台, 注意到後台的聶彥。那一瞬間,她美好的臉上露出一絲慌亂,旋即避開了聶彥的眼。
聶彥有些失落。
像是心臟突然塌陷了一塊, 變得空落落的。
慕瀾雪越不想見他,他反而……越想接近慕瀾雪了。
……
致學聯盟的議員們演講結束,工作人員組織現場師生有序散場,慕瀾雪也在其中,很快離開。
聶彥慌忙從後台一躍下來,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不斷往慕瀾雪身邊趕。
但他越努力,周圍擁擠的人就越多,他距離慕瀾雪就越遠。
好不容易擠出大禮堂,麵前的集散廣場豁然開朗,聶彥一個箭步衝上前,終於追上慕瀾雪,緊緊抓住她的手。
“瀾雪……”
他壓低了聲音,音色略顯嘶啞。
慕瀾雪轉身,看到聶彥。
她歎了口氣,想掙脫他的手,奈何力氣不如聶彥。
“聶彥,”慕瀾雪緩聲,抬頭望著他的雙眸,“我們已經結束了。”
“瀾雪,我可以解釋的!”聶彥連忙道。
慕瀾雪搖頭,“我都知道了,我知道你身邊有過很多女人,也知道你有很多紅顏知己,而我不過是你遊戲人生中的其中之一而已。”
“等你下一個目標出現,你很快,就會忘了我的。”
“不會的!”
聶彥語氣焦灼。他曾經無數次哄騙女孩和搪塞女孩,這讓他在數名女性中流連依舊遊刃有餘。可是今天,麵對慕瀾雪,他那些甜言蜜語突然說不出來了,隻剩下無力又蒼白的辯解。
他突然,不想說那些騙她的話。
“瀾雪,”他喉頭滾動,聲音啞了啞,“你和她們,不一樣的。”
慕瀾雪垂眸,長發披散,眼角含淚,微風而來,吹散她眼角的淚花。
“我也希望我不一樣。可是,倒頭都是一樣。我可以不在乎你的過去,過去的事情也就過去了。但我想要的是一段真正的感情,我沒談過戀愛,不知道彆人過去是什麼樣的,但我就是這樣的。”
“如果有這麼一個人,我一定會全心全意對他,我也希望,他能全心全意對我。”
“聶彥,我曾以為,我們可以永遠走下去的,”慕瀾雪終於掙脫開聶彥的手,“原來不行啊。”
她抬頭看著聶彥,淚流滿麵,如同瀕臨破碎的精美瓷器,讓人想要小心翼翼將其修複,卻又擔心輕輕一碰,又會徹底碎裂。
聶彥的手僵在半空中,目送著慕瀾雪離開,背影距離自己越來越遠。
他見過太多女人離開自己,幾乎都是被袁熙悅虐待而死,少數是他玩膩了正常分手,可他從來沒有這樣的感覺……一種內心空了卻再也無法填補的感覺。
好奇怪。
而且,好痛。
*
大禮堂裡,人群漸漸散場。
薑彌和宿沉不想人擠人,等到大禮堂幾乎空了,兩人才起身,準備離開。
“時寧?”
溫柔又堅定的聲音傳來,薑彌回頭,看到從主席台那邊走下來的女人——明謹言。
她脫去套裙的西裝外套,露出裡麵點綴著少許蕾絲的真絲襯衫,倒顯得平易近人。
周圍同學們注意到明謹言叫住薑彌,議論紛紛——
“明議員認識時寧?”
“好像是唉!”
“時寧好厲害啊!這種大人物都認識!”
“你們忘了時寧昨天在109號裂縫的表現了?現在學院裡已經沒人敢說她垃圾了……”
“我昨天也參加了救援活動,她是真厲害,一個人護住了好多異能者,不愧是S級!”
“二年級的候澈都被她吊打呢!”
“以前真是小看時寧了!”
宿沉瞥了兩人一眼,“校醫院還有事,我先走了。”
薑彌點頭,宿沉離開,明謹言正好走到她身邊。
薑彌對明謹言頷首,“明議員,您好。”
明謹言溫和地看向她,“我聽說你是溪溪的舍友?能借一步說話嗎?”
……
兩人來到學院的一家奶茶店。
這裡位於學校中心花園,植被鬱鬱蔥蔥,背山麵水,空氣清新。山林裡還住著學生們喂養的流浪貓,很有生機。
明謹言看著落地窗外露出白肚皮曬太陽的小貓咪,輕聲感慨,“這就是裂縫學院的貓咪奶茶店呀,挺溫馨的。”
“您是從明月溪的朋友圈知道這家奶茶店的吧?”薑彌拿著兩杯奶茶,坐到明謹言對麵,一杯奶茶放在她麵前。
明謹言愣了一瞬,很快恢複平靜,帶著些許皺紋的手婆娑著奶茶杯壁,“是,我太忙了,閒下來時候,偶爾會看看她的朋友圈,了解她平時都在做什麼。”
這是她唯一了解女兒的辦法,她已經好久沒見到明月溪了。
薑彌默不作聲,畢竟是最熱門的總統候選人,薑彌能想象明謹言平時有多忙。
她咕嚕咕嚕喝了一大口奶茶,問,“那您找我有什麼事嗎?”
明謹言頓了一下,有些不知道如何開口,這好像是她第一次和明月溪的舍友交流。
沉默片刻後,她道,“我就是想問問,溪溪最近怎麼樣?前段時間我們吵了一架,自那以後她再也不從家裡拿錢了,朋友圈也把我屏蔽了,我擔心她的情況。你們是舍友,你應該知道她最近怎麼樣吧?”
“她過得挺好的。她還參加了裂縫遊戲,賺了不少錢,應該不至於為錢發愁。”薑彌如實道。
“是麼?”明謹言臉上露出幾分兒女長大成熟的欣慰。
片刻後,這欣慰又變成失落。
明家條件很好,明月溪從小花錢大手大腳,可如今,她已經能自己賺錢,她已經不需要自己這個母親了。
這或許是件好事吧。
但很難,不讓人有點難過。
“明天是明月溪生日,她舉辦了生日宴,你會去嗎?”薑彌突然問。
明謹言握著奶茶杯壁的手一僵,手指都在輕微發抖。
“我聽說這次生日宴也是她的成人宴,辦得特彆盛大,學校大半學生都被請過去了。但明月溪不是這麼高調的人,我感覺呢,她這麼隆重地舉辦生日宴,是在等一個人。”薑彌手指輕輕摩挲著奶茶杯壁,目光卻落在明謹言身上。
明謹言沉默許久。
久到薑彌感覺她手裡那杯奶茶都因為空調變冷,變得不再好喝了,明謹言終於開口,“世上難能兩全,我過去可以陪她,但我卻沒有能力保護她;如今我有能力保護她了,我卻再也沒有時間陪她了。”
“不過,還有很多家庭,給不了孩子陪伴,也給不了孩子保護。溪溪能健康的活著,她還有愛她的父親,她已經很幸運了。”
“所以,你明天不會去生日宴。”薑彌做出總結。
“你們是她的朋友,她的生日宴有你們,就夠了。”明謹言勉強地笑著。
她招呼奶茶店的服務員,付清奶茶的費用,然後起身,“時寧,謝謝你,告訴我溪溪的事情。”
說完,她朝著奶茶店外走去。
“明議員,還有最後一個問題。”薑彌豁然起身,叫住明謹言。
“什麼?”
外頭秘書分明在急迫地催促明謹言,但明謹言依舊保持著鎮定的神態,不急不緩地看向薑彌。
“是我個人好奇,和明月溪無關,”薑彌道,“為什麼,您會想要廢除公民製度呢?”
這個問題,在明謹言的總統候選人宣講中有明確的解釋,但薑彌不相信其中任何一個解釋,她想聽明謹言這麼做的真正原因。
明謹言臉上溫和的表情消失,複又變回那嚴謹認真,略有距離感的明議員。
“時寧,你也是殖民區出生,說明你過去曾經是等公民,那麼,你為什麼會問出這個問題呢?在一個民主的社會,廢除公民等級製度這件事,不應該沒有任何疑問嗎?”
薑彌:“是啊,對我們這些殖民區的人,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是我們每一個人的期望。但是對您而而言,不應該吧?而且,您堅持了十多年。”
曾經也有總統候選人提出過未來上任後會廢除公民製度,但那不過是他們想要上位的借口罷了。
可明謹言,她堅持了十年。
沉默了一會兒,明謹言坦言道,“因為溪溪。”
薑彌一愣。
“溪溪五歲時候被綁架,被賣給等公民,讓她代替那個人進入裂縫。”明謹言看向薑彌,緩緩道,“這種事情你應該常見吧?殖民區裂縫的管理不夠嚴格,很多等公民都會綁架無辜民眾,讓他們代替自己進入裂縫。”
薑彌在十區時候有所耳聞。
這種事在殖民區屢見不鮮,誰也不想去裂縫中送死。
薑彌:“那你應該恨等公民才對。”
明謹言搖頭,“如果沒有我們的壓迫,他們何必要做出綁架這種違法的事情呢?”
“明家花了很多錢打通關係,才讓管理局的人進入裂縫救人。溪溪是被救出來了,可是其他九十九個同行的探索人員,全死了。他們也是某些人的女兒,是某些人的兒子……他們家裡,也有期望著他們活著回來的人。”
“明月溪知道這件事嗎?”薑彌問。
“她不用知道。”
明謹言抬頭,看向遠方,眼神堅定,淺棕色的瞳孔閃著光,“雖然一開始是因為她,但這麼多年過去,我也改變了很多。廢除公民製度的想法也不像以前那麼純粹了。”
“我知道這條路不容易,對我而言荊棘遍布,對溪溪而言又何嘗不是如此?她很可能會因為我麵臨危險。”
“所幸……”明謹言看向薑彌,慈善地笑道,“她和你這麼厲害的舍友住在一起,我放心許多。雖然這麼說有點強人所難,但是,如果溪溪出事,你會保護她的,對嗎?”
薑彌微微一笑,“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