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時間,祁硯覺得,時間似乎都凝固了——他戰戰兢兢地抬起眼,正對上男人漆黑的眼眸。
兩人靜靜地對視著,彼此的臉上都寫滿了震驚和不敢相信。
祁硯張了張口,卻不知道該說什麼,什麼都說不出來。
“我……”他感覺到自己嘴巴乾澀,“我……”
變成小鳥太久,張嘴差點就要咕嘰咕嘰,連人話都說不太利索了。在男人的凝視下,少年有些慌亂地抿住了唇,緊張地撇過眼去,盯著地麵。
看見小鳥突然變成一名俊俏的少年,司冬墨也滿腔震驚。他努力控製著麵部的表情,不讓自己顯得太過驚訝或乾脆大叫起來。片刻後,他深深地呼吸幾次,總算是暫時平複了心情,卻一時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就在這時,先前被啄暈的王平突然動彈了一下。祁硯趕緊從這個倒黴蛋的身上站起來,跳到一邊。他們兩人的注意力暫時都轉移到這個禍患身上。
“所以,”祁硯問男人,“這、這個王平……該拿他怎麼辦?”
司冬墨盯著他看了一會兒,顯然是還沒有從剛才那一幕的震驚中緩過神來。不過,當務之急是把王平從這裡拖出去,以免他再次叫來幫凶。
司冬墨俯下.身,抓住了王平的兩條腿,把他往後方拖去。
“先放在後邊的水溝旁邊吧。”他看了祁硯一眼,眼神有些複雜。
祁硯也幫著他,兩人一個拖腿,一個抬腦袋,一齊把王平抬到後邊的樹叢裡放下。這地痞隻是暫時被啄暈了過去,身上沒受什麼嚴重的傷害,過不了多時便會自己醒來。
把王平安置好了之後,祁硯和司冬墨再度陷入到了沉默的對視當中。
“所以……”
“那個,我……”
兩人同時開口,但在聽到對方說話的時候都愣了一下。
發現男人專注地盯著自己,祁硯原本想好要鼓起勇氣說出的話語卻一時都忘在了腦後。少年修長的手指忍不住焦躁地卷著衣服的邊角,意外的變形令他自己心慌不已。
他此時還穿著在現代社會生活時的休閒裝,留著一頭烏黑的短發,身上的“奇裝異服”和這裡的環境格格不入,顯得非常突兀。
更何況,他現在還被男人犀利的目光緊緊盯住。儘管不願緊張、不想怯場,祁硯還是不自覺地把目光避了開來,有些臉紅地盯著地麵。
見眼前的少年輕輕咬著朱紅的嘴唇,男人謹慎地打量了他一番。少年的臉蛋清秀而白淨,打扮雖然在他看來有些怪異,但也著裝工整,一絲不苟。
他從少年身上感覺到純澈而無害的氣息,再加上回想起和小鳥在一起度過的悠然時光,直覺告訴他,這個突然出現的神秘少年並不是什麼惡人。
男人便也暫時收斂了自己戒備的鋒芒,放柔了語氣,輕聲問道:“你就是那隻小紅鳥,對嗎?”
祁硯快速望了他一眼,點了點頭。明明不想表現得害羞的,他卻忍不住更加咬緊了嘴唇,心臟緊張得砰砰直跳。
男人見他點頭,微微有些驚詫:“所以……你是小鳥變的?”
“嗯。”祁硯也找不到什麼好的理由來解釋自己的突然變形,乾脆說了實話。
若是被當成可怕的妖怪,被嫌棄、被敵視,會怎麼樣呢?他會失去在樂莊的小窩,會失去和男人待在一起的資格,甚至失去為人的身份……
祁硯不敢想象。他再次抬頭望了男人一眼,卻意外看到對方溫柔的笑容。
“我曾聽聞,在山野中生存的一些靈獸具有化為人形的能力。沒想到我的運氣這麼好,竟然還真的遇上了一隻會化人的靈獸。”
在少年呆望著自己的時候,男人主動走上前來,拍了拍祁硯的肩膀,露出沉穩的神情。
“小靈獸,你彆怕,我、我不會把你怎麼樣的。”
這話一出口,少年的眼神更加不安了。司冬墨暗地裡給了自己一嘴巴,重新整理了一下表情,溫和地微笑道:“那個……我是說,小靈獸,幸會幸會!”
“嗯……幸會。”
見男人不但沒有把自己當成妖怪趕走,還自行給他的由來作了解釋——“來自山野的會化形的小靈獸”,祁硯暗暗鬆了口氣。
又是一陣怪異的沉默。祁硯心情複雜、百感交集,而司冬墨本人生性沉悶、不善言辭,兩人一前一後朝著食肆走去,眼神不由自主地偷偷打量著對方,卻又都不知所措地閉著口,誰也沒有先說話。
的確,這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了,雙方誰也沒有料到。對於司冬墨而言,自己朝夕相處、當成寵物的鳥兒突然變成了一個樣貌清秀可愛的少年,而且還是“靈獸化形”。他雖然表麵上沒有流露太多情緒,但心裡依舊是保留著震撼。
兩人悶悶地往前走,各懷心思。直到——
“墨哥,墨哥——總算找到你啦!”
遠處,阿進正呼哧帶喘地跑了過來。他的身後,跟著食肆的老板蘭十四。
看到他們二人,祁硯一下子刹住了腳步。
阿進和蘭老板可是都沒有看到過自己的人形狀態的,對於司冬墨身邊突然“多出來”的一個人,他們會有何看法?
看著兩人逐漸朝著這邊跑來,祁硯下意識就要後退。但男人輕輕拉住了他的衣襟。
“跟我一同回去吧。”
祁硯望著他,猶疑道:“突然多了個人,阿進和老板會覺得奇怪的吧?”
司冬墨想了想,道:“你如果不想把身份告訴他們,我就說你是我無意間遇到的故友,在外麵正巧碰上了。”
“啊……那就這麼辦吧,麻煩你了。”少年拘謹地小聲道。
祁硯知道,阿進這人常年在外奔波,見多識廣,比作為“純樸農夫”的司冬墨要多個心眼。儘管司冬墨對自己態度還不錯,但祁硯不敢保證這裡的其他人會不會對“小靈獸”產生不同的看法。
在司冬墨麵前“掉馬甲”已經是迫不得已、無法挽回,祁硯不想過早地在其他人麵前也暴露自己的“靈獸”身份。
想到這裡,他低垂著腦袋,跟在男人高大的身影之後,硬著頭皮朝前走去。
“對了……”男人微微偏過頭,小聲問道,“你的名字叫什麼?”
祁硯一愣,低聲回道:“祁硯,硯台的硯。”
司冬墨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你叫‘硯’,我叫‘墨’……那個,咱、咱們名字有緣,都、都是‘文房四寶’。”
祁硯沒想到,這個不愛說話的悶葫蘆為了化解尷尬與緊張,現在居然還一本正經地開起了玩笑。他吃了一驚,聽男人有點結巴地接著說道:“我、我之前不知道你的名字,看小鳥渾身火紅,像、像個火球兒,就、就叫你‘小紅’了。”
祁硯笑笑:“沒事,小紅就小紅唄,不過是一個稱呼。之前聽著奇怪,但適應了之後,感覺還是挺親切的。”
說完,他感覺到男人明顯是鬆了一口氣,如釋重負。祁硯偷偷笑著,他發現這男人雖然拳頭厲害,但其實內心細膩,還會照顧到彆人的感受。隻是一向穩重的司冬墨,在剛看見自己的時候倒也免不了震驚,結巴了起來。
“啪嗒啪嗒”的腳步聲傳來,阿進來到他們麵前,繞著司冬墨轉了兩圈:“墨哥啊墨哥,真是嚇壞我了,你還好吧,王平那孫子有沒把你怎麼樣?”
男人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冷靜:“我沒事,王平他們跑了。”
“唉……墨哥你還真是神通廣大,十幾個人都奈何不了你!你不會真是神仙下凡吧……”正自顧自地叨叨說著,阿進的眼睛一瞥,轉移到男人身後的少年身上。
“咦?”阿進驚訝地看了眼少年,又轉向司冬墨,“這位是……”
祁硯緊張地抬起眼,司冬墨不慌不忙地說道:“是我的一位故友,來自異域,名叫祁硯。剛才被王平包圍的時候,這位好友剛巧路過,還幫了我的忙。”
“啊……這,”阿進驚得張圓了嘴巴,“墨哥,沒想到你還有我不認識的故友啊……”
祁硯看著阿進目光灼灼地緊盯著自己,硬著頭皮迎接他的眼神,生怕他看出了自己的不尋常。
阿進瞪大眼睛來到少年身邊,圍著他小心地轉了幾圈,邊轉還邊炯炯有神地打量著他,眼神越來越凝重,嘴裡還無聲地喃喃著什麼,這讓祁硯越來越心虛。
阿進見識多,他該不會看出自己的身份了吧?
“啪!”
突然間,阿進猛拍了下巴掌,把在場的人都嚇了一跳。
“我就知道!”阿進興奮地看看祁硯,又看看司冬墨,眼裡精光閃過。
“你……知道什麼?”司冬墨呆呆地問了一句,不自覺有點緊張。
“這位祁硯、祁賢弟,是一個小、美、人!”阿進得意地搓手,“而且,在不久的將來,他還會成為一位大、美、人!”
“……”
聽了這話,司冬墨差點暈厥:“阿進,你這鑒賞美人的習慣怎麼還是沒變?你剛才神神秘秘的,我還以為你有何高見要發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