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墨一家在田野裡忙活了整整一白天, 終於在夜幕降臨之前把蟲鬆木一捆一捆地點著, 燃燒產生的煙霧讓鋪天蓋地的害蟲們不得不與糧食保持著距離,隻敢聚集在遠處的天空中嗡啊嗡啊地盤旋, 對地裡的莊稼虎視眈眈。
大功告成之後, 他們終於能夠從田邊撤出,回到了久違的家中歇息。
剛一進屋, 體力和精力已經到達極限的樂夫人和樂弘就忍不住軟倒在了椅子上。他們在地裡忙碌了好幾天都沒怎麼合眼,此時筋疲力竭地呆呆靠坐著, 一句話也說不出。
司冬墨走到後院去燒水,小團子則搖搖擺擺地走到了蘭老板贈送的大食盒旁邊, 一雙翅膀在裡麵摸摸索索,從中翻找出了兩塊燒餅。先是往自己嘴裡塞了一小塊,接著便拿給樂弘和樂夫人吃。
“呀,這小鳥兒可真懂事。”
樂夫人接過了燒餅, 順帶輕柔地摸了摸鳥兒的腦袋。但樂弘就不那麼安分了——他眼饞地盯著小鳥肥嘟嘟的身子,壞心眼地扯了扯它的尾羽。
“咕嘰!”
小鳥被扯得屁股痛,它生氣地撲打了一下翅膀,對準樂弘的手指篤篤篤地發起了連環啄擊。樂弘誇張地嗷嗷叫了起來, 但很快從後院裡傳來了司冬墨嚴肅的聲音:“弘兒, 一天下來都這般累了, 就莫要再打鬨了。”
男人拎著燒好水的茶壺走進了屋, 給母親和弟弟分彆倒了一杯。樂弘像鹹魚一般歪歪倒倒地癱在椅子上, 嘴角叼著杯子, 一副毫無生氣兒的模樣。
冬墨見狀, 戳了戳他的胳膊,“晚上想吃什麼?”
樂弘慢吞吞地抬起眼,“哥你可真是個大怪物,累成這樣了還有精力做飯啊?”他掰下一小塊小鳥送的餅子,就著燒開的熱水,草草地吞吃了起來。
樂夫人用手揉著眉心,聲音低啞地說:“今天可多虧了村裡發的蟲鬆木……這幾日蟲災嚴重,村長在村子裡找了幾十個男丁,一塊兒從山上的鬆樹林子裡頭砍來的。這些鬆木可幫了咱們大忙。”
“娘,咱們樂莊曆年秋收都很順利,為何偏偏今年會出現這樣嚴重的蟲災?好像方圓百裡的害蟲都集中到我們村裡來了。”
樂夫人歎氣道:“娘在村裡住了將近三十年,這輩子也沒見過這麼多蟲。不過,村裡一些老人說,這些害蟲長相奇怪,不像是咱們本地山裡出來的,倒像是從遠方成片遷徙而來。”
“遷徙?”司冬墨撓了撓下巴,“咱們這裡田園山色大好,又恰好是豐收時節,這些害蟲停留在此地覓食倒也有可能。”
樂弘本來是懶洋洋地吃著燒餅,聽到這個話題的時候頓時來了興趣,說:“我同你們講,老康昨天抓了一大袋子害蟲,各種都有,本來打算拿回家裡鼓搗一下,割點肉什麼的。可沒過多時他就開始頭暈目眩,四肢酸痛發冷,難受得差點吐出來。後來他爹跟他說,這些蟲子身上帶著很深重的魔氣,咱們這樣的凡人接觸久了就會被魔氣沾染,承受不住。”
司冬墨訝異地看向他,“你說的可是真話?但既然是魔氣,那必然是從魔國帶過來。咱們這兒離朱國魔國的邊界地還有好遠的路,難不成這些蟲子跋山涉水,飛了這麼遠?”
“不知,反正這話是老康他爹說的。”樂弘含糊不清地邊嚼著燒餅邊說著,他伸了頹廢的懶腰,“唉,時候不早了,我去睡了。”
“不再吃點兒?食盒裡還有不少麵食……”
“不了不了,在蟲堆裡呆了三天兩夜,我現在眼前都是密密麻麻的花點,瞅啥都惡心,啥也吃不下。”樂弘把剩下半塊燒餅塞進嘴裡,端著水杯向著屋裡走去,“我先休息了,娘,哥,你們也早點睡。”
樂弘離開過後,樂夫人慢慢地吃了些東西。看見司冬墨把小鳥團子捧在手裡喂東西吃,她笑著說:“這小家夥今天可勇敢了,噴出了好大一個火球。”
一聽這話,小鳥心虛地轉了轉眼珠,不由得縮緊了脖子。冬墨輕笑一聲,在小鳥的肚皮上撓了撓,讓小團子舒服得眯起眼睛。
“冬墨啊,最近家裡忙,你回來之前有好長一段日子都沒給家裡來信了。娘聽說你們在鎮子上遇著了些麻煩,怎麼樣,還好嗎?”
男人不在意地搖搖頭,“沒什麼,就是被一個貪官汙吏給刁難了。後來這家夥東窗事發,倒是自己被抓到皇都赤城去了。”
“貪官?哪個貪官?”
“是紅葉郡的郡令,秦爺,大名秦思守。”
就見樂夫人猛地一哆嗦,瞪大了雙眼:“哎呀你這孩子,是怎麼招惹上秦爺了?”
冬墨一愣,“娘,莫非你認識秦爺?”
“談不上認識。不過,來咱們家收債的姚老板和他是老相識。姚老板在鎮子裡開賭場,手底下的夥計們一個比一個橫行霸道,還不都是這秦爺罩著。”
說起賭場的事情,樂夫人黯然神傷。冬墨也有些不好受,可以說,樂家悲劇的源頭之一就是這坑人的賭場,樂弘的父親陷入賭癮之後,樂夫人及其他家人曾三番五次去賭場找他回來,可賭場不但不放人,還把她趕了出來。
賭場暗地裡串通著做局,樂弘的賭鬼父親逢賭必輸,樂家祖上勤勤懇懇勞作積攢下來的家產就這麼被敗光了。
“不過這下好了,”樂夫人輕輕握住冬墨的手,“秦爺倒台了,咱們紅葉郡也算落得個清靜。”
“對,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好了。”冬墨說著從帶回來的包裹裡取出了一張銀票,交到樂夫人手裡,“娘您看,這是我和祁硯這幾個月在十四食肆賺到的錢。我的那部分足夠還清咱家欠下的所有賭債了。”
“啊?這……”樂夫人把銀票拿到近前,認真地讀著上麵填寫的金額,“十、十個銀元?娘沒認錯吧?”
“是的,確實是十個銀元。”冬墨淺淺地笑著,他的眼裡充滿了溫情和自豪,“娘,等下個月賭場來收債,咱們就把所有債務一次結清。還清債務之後,我想我們還能剩下一筆錢,到時等農忙過了,我去鎮上買些東西回來,咱們今年要好好地過一個新年。”
樂夫人雙手捧著那一張銀票,微微有些顫抖。這小小的一張紙上凝聚著司冬墨接連數月奮鬥的心血,也是樂家就此擺脫令人窒息的負債重擔、走向嶄新生活的拐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