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新來的鮑郡令, 到任時高調張揚、動靜不小,一上任,便也“不負眾望”地乾了一件大事:郡裡的每個市鎮都必須成立一個商會。
這“商會”由官府牽頭發起、民間運作。鎮上的每一家商販,無論身家大小,都必須加入成為商會的一員,繳納一筆會費;而商會的會長及其他高層, 則由在落霞鎮勢力最大的商家——遠山飯莊、獸館和落霞賭場的老板們來擔任。
可以說,落霞鎮商界的話語權力,再度落回到了商家大戶們的手中。
又過了兩日, 落霞鎮商會發布了一條號令, 讓鎮上的每一個商家都繳納一筆稅款,名為“護國稅”。據說,新來的郡令在清查完官庫的賬本後,發現郡中財政嚴重虧損、入不敷出,難以供養開銷巨大的軍隊,需要人們繳納專門的稅款,來補貼軍用。
然而,在勉勉強強收完一輪“護國稅”之後,官府又來伸手了——新郡令表示, 為了支持官軍抗擊魔人、清剿反賊, 鎮上的商戶們都要“儘可能多捐點錢”,為保衛家園做貢獻。
儘管新郡令大力號召大家“為國籌錢”, 但百姓們已經繳過了兩輪費用, 確實拿不出更多的錢來。至於商鋪——蘭老板的大部分收入都支援給遠在深山的黑羽軍了, 而美食街上的其它商鋪,也選擇保持觀望,籌款的興致並不怎高。畢竟,除此之外,店鋪們還必須擔負經營的成本和其它雜七雜八各種名頭的稅務。在接二連三的新稅麵前,店老板們隻得。
見人們不情願拿錢來為軍隊籌款,商會的人便挨家挨戶地上門征收,愣是從百姓們手裡又零零星星地盤走了一筆,積少成多也有相當的數目。
隻不過,這“護國稅”和“為國籌款”究竟用在了何處,尚不得而知。
祁硯個人傾向於認為,他們繳上去的血汗錢並沒有用在刀刃上。因為自那之後,鎮上時不時有稀奇古怪的凶獸出沒——先開始是毒蛇、凶貓之類的小凶獸,居民們拿棍棒或菜刀也能對付得了;可到了後來,流竄進鎮上的凶獸個頭越來越大,性子也越來越凶殘,平民單靠自己的力量已經難以驅逐這些凶猛的生靈,時常有人被凶獸咬傷或毒暈,人們隻得去找官府求助。
不過,雖然滿口允諾了會解決問題、捕捉凶獸,官府的專員卻遲遲未有出現,疏於管治的小鎮上更加混亂。
這日中午,祁硯上街買了兩斤羊肉,準備帶回食肆裡燉湯吃。他像往常一樣,輕鬆隨意地邁著小步、走在街上,卻始終感到有股離奇的寒意悄悄籠罩著他的全身,令他背後的汗毛都一根一根地豎起來。
他幾次回頭都沒能看到任何東西,便留了個心眼,沉下心,把平日裡修行時儲存的靈氣調動出來,最大限度地延展著自身感官。
提升了感知能力,他再往後一看,麵前的景象霎時變化:竟有一頭身形龐大、怪模怪樣的巨犀牛緊緊地跟在自己的後麵!
他一扭頭,正和這黑乎乎、長著花斑的巨犀牛鼻子對鼻子地貼著,大眼瞪小眼。
“吼嗷嗷!”
巨犀牛突然張嘴狂吼。它的大嘴近在咫尺,叫聲幾乎要震破祁硯的耳膜。
可怕的巨獸見自己的追蹤被發覺,立刻抬起兩隻粗壯的前腿,朝著祁硯當頭踩踏過來,嚇得少年拔腿就跑,邊跑邊喊:“救命啊,怪獸來啦!大家快逃命啊!”
街上行人寥寥無幾,迎麵走來的一個小夥子突然撞見一頭巨大的犀牛追著一個少年轟隆隆狂奔過來,嚇得也大叫一聲瘋跑起來:“我的媽媽呀,是夜月犀牛!”
他們奔跑和喊叫的動靜終於驚動了街道兩邊的商戶,人們看到了突然出現的巨獸,有的慌張大叫,有的倉皇逃跑,亂糟糟地嚷成一片。直到一個男人無視所有人的勸阻和哭號,直直地衝到了街上——他一把抱過了逃跑的少年,大手一罩、護住他的頭頂,接著回身一拳打中了夜月犀牛的大臉。
“彆去啊,快逃!”
人們驚恐地看著這男人竟以自己的血肉之軀阻擋著夜月犀牛的撻伐,禁不住喊叫起來。
然而,預想中男子骨肉碎裂的慘相並未發生。相反,這隻棕黑色的巨大犀牛被一拳懟中臉,整個身子都被衝得飛出了幾丈遠,咚的一聲砸在地麵上,生生地砸出了一個大坑!
“吼嗷!”
夜月犀牛頭朝下被砸進了地麵,它的慘叫聲也悶在了七零八落的碎石堆裡。龐大的身體痛苦地抽搐著,夜月犀牛兩隻粗壯後退朝天無力地踢蹬幾下,還掙紮著想要把自己從坑裡拔.出來,但隨即,它的背脊上再度挨了重重的一拳。
犀牛連中兩招,終究是脫了力,軟倒下去,哼哼地一動不動了。
人們見這怪獸已被打得暈頭轉向,紛紛停止了慌亂,向兩拳打暈巨獸的男人投去驚詫的目光。但遭受到目光洗禮的男人卻沒工夫顧及這些,他低頭看著懷裡的少年,輕輕地揉了揉他的臉蛋,“嘿……還好麼?”
“還、還好。”
祁硯方才被男人一手護住了前額,視線也被遮擋。這會兒終於能探出頭來,看清狂追了自己三條街的大怪物。
“這是什麼玩意兒,凶獸嗎?”
冬墨摸了摸他的前額,確認他沒有在剛才的混亂中受傷後,才淡淡地瞥了後麵哼哼抽搐的巨獸一眼,“嗯。有人說這家夥叫‘夜月犀牛’。”
“個頭這麼大,沒想到兩下子就解決了。”祁硯由衷地欽佩冬墨的力量,卻突然想起了什麼,牽起冬墨出拳的那隻胳膊,把他的手從袖子裡拿了出來。
“呀!冬墨,你的手……”隻見男人指骨蒼白,關節上全是血漬!
他瞪了冬墨一眼,看到他有些心虛地憨憨笑著,在他胸口輕捶了一下:“又把手弄成這樣,你也太拚命了!還一臉什麼事都沒發生過的樣子……對麵是那麼大的一隻凶獸,你怎麼一拳頭就揮過去了?走,咱們回食肆裡,把手包紮一下。”
“嘿嘿,事態緊急,也來不及拿武器了。”冬墨撓撓頭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祁硯順著冬墨的袖管往裡看去,隻見他的手腕上纏繞著一圈一圈彎繞的黑紋,正如遊蛇一般在肌膚上緩慢地爬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