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崇月原本在低頭整理襯衫上的袖扣,聞言,他怔了一下,轉臉。
暮光透過玻璃車窗投過來,夏皎手裡捏著紅彤彤的結婚證書,這樣沉而紅的顏色,將她的指尖也染上淡淡的顏色。她隻塗了淡妝,像一隻伶仃的雀。
她說話時聲音也不大,慢聲細氣的,小心翼翼,像是唯恐冒犯了其他人。
“雖然可能有些突然,但我覺著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夏皎說,“還有長痛不如短痛,好早死早超生……”
溫崇月忍俊不禁:“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夏皎的眼睛有一點迷茫的神色,她眨了一下眼睛,有些懊惱,連連道歉:“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
溫崇月見不得她這樣惶恐不安的模樣,伸出手,蓋在她手背上。
夏皎輕輕顫了一下,沒有移開。
對方手掌寬大,手指修長,中指上有一小粒痣,映襯著,有些彆樣的性感。他身材高大,體溫也比夏皎要高,溫暖柔和,熨帖著她的手背。
“我是你丈夫,”溫崇月說,“在我麵前,不需要這樣小心。”
夏皎說:“好的,溫老師。”
——夏皎也覺著有趣,她和溫崇月的第一次牽手,竟然是在領證之後。這樣的“保守”,還真的有點像封建社會的那種包辦婚姻。
不過也有些不同,至少這個婚姻是她和溫崇月兩個人經過協商、分析過利弊才開啟的。
“彆緊張,”溫崇月安慰她,“事情沒有你想像得那麼恐怖,彆對它產生畏懼心理,好嗎?”
他這樣溫言勸導,夏皎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並不怕,經曆過網絡和乙遊圈各位太太的產糧投喂,她對某方麵的知識並不少,也有好奇。
“我也沒有那麼著急,可以等你慢慢適應,”溫崇月寬容地說,“在此之前,我們先討論一下婚禮的事情?”
夏皎點了點頭。
晚上兩人吃粵菜,溫崇月訂的餐廳。
二十一日的乳鴿肉厚骨嫩,從鹵水中撈起,用醋和麥芽糖上皮後風乾,在滾油中新鮮生炸到金黃,搭配經典的瑞士汁甜豉油,甘香味鮮;生炒骨的甜酸汁是用山楂餅和山楂乾熬汁煮醬出的,搭配青紅椒和子薑,遠比夏皎平日裡點的美味許多;鮮竹牛肉不大不小,兩口一顆,外殼如荔枝皮,是最完美的形態,馬蹄和肉粒的比例不多不少,汁液鮮美;乾荷葉包裹糯米雞,冬菇、雞件、臘腸、蝦肉、筍粒、瑤柱、叉燒等味道融合在一起,浸透糯米,每一口都是輕巧滿足。清蒸菜心、排骨玉米山藥湯……
夏皎沒有在吃這件事上花過心思,連連讚歎。
她誠懇地說:“我就不知道還有這麼多好吃的餐廳……和你比起來,我之前簡直就是野蠻活著。”
臨近過年,餐廳還送了一份傳統的廣東年糕,用精巧的竹葉小藤碟盛著,夏皎夾了一小片,濃鬱的蔗糖香味,細滑香軟,糯而不糊。
“其實廣州人吃海味最細,不過這家餐廳做得不行,”溫崇月說,“有個朋友在廣州一德路那邊開店,給我寄了一些花膠、海參和鮑魚,下次去我家,我做給你吃。”
夏皎一口答應。
關於婚禮,兩個人的目標一致,夏皎想要好看一些,而溫崇月的意思是請專業的策劃設計,剛好夏皎想要戶外草坪婚禮,隻要錢足夠,這一項很容易安排。
意見相同,兩人溝通十分順利,就這麼初步定下。
說到賓客方麵的時候,夏皎忽然睜大眼睛,呆呆地看著溫崇月。
她說:“有件事情,我忘記了。”
溫崇月問:“什麼?”
夏皎說:“我忘記和爸媽說,我結婚了。”
溫崇月:“……”
他說:“先吃飯,吃完再打電話。”
夏皎美美地吃完一頓餐食,結束時溫崇月和某位經理說了些話,後者取了一個精致的小木盒出來。夏皎沒有細看,她走開幾步,給父母打電話,開頭先問身體,又問店裡忙不忙。
顯而易見,父母很忙,媽媽沒什麼時間,背景音嘈雜,伴隨著討價還價的聲音。但她還抽空問夏皎,要不要相親,二姨的四妯娌的五叔的三表侄女給夏皎又找了幾個備選名單,保證這次都是年齡差不超過十、沒有大肚子男、也沒有一無是處的“老實”男,如果夏皎要,立刻就給她推過去微信。
夏皎猶豫著說:“那個,媽媽,不用相親了,我今天剛領了證。”
媽媽嗓門很亮:“嗨你這孩子,行吧,不相就不相。我還忙,等會再給你打過去啊。”
就這麼結束了。
夏皎捏著手機,思考,要不要再給神經遲鈍的媽媽重新說明一下。
溫崇月已經拎著包裝袋過來了,遞給夏皎。
夏皎看了眼,紙袋裡放著木質的小盒,裡麵精巧地放著一玻璃罐,盛著小果子,是剛才那個經理捧出來的。
夏皎抬頭:“這是什麼?”
“甘草欖,”溫崇月說,“聽你今天嗓音有些不對,最近先彆吃薯片之類的乾燥零食,吃這個,生津利肺。”
夏皎應了一聲,侍應生打開門,彎腰鞠躬,溫崇月的手掌根輕貼她的肩膀,將她往自己身邊輕輕帶了一下——幾個哭鬨不停的小孩從夏皎身邊經過,剛好避開。
夏皎想說什麼,手機響起,媽媽重新打來電話,她接通。
——兜頭而來的,是媽媽難以置信的聲音:“啥?你個小兔崽子說啥?領啥?啥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