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觀鼓起勇氣,咬牙落足,漆黑皮鞋踩在石青地麵,頃刻有了泥點。
“回去了。”他對她命令道,知道這樣說她不會聽。
卉滿臉上浮現倦意,她自己疲憊,同時也令他疲憊。
“隨你怎麼做,跟我回去,回家再折騰。”
她撿起地上的石子,擲到他的衣服上,泥點子啪嗒啪嗒濺。
不僅鞋廢了,這身衣服也廢了,他默默想,為衣袂默哀。
雨還在下,一滴水落到更多水裡,變成好多圈圈。
孢子的味道在發散蔓延,看不見的細菌在繁殖,降落,深陷,這讓他不安。
雨絲筆直向下鉛墜,流銀月光洗禮下,她站起身,皮膚冷白通透就像大理石中點了燈,一尊肮臟又聖潔的女神雕像。
“快上車,你在想什麼?”天這麼冷,他不禁催促道。
卉滿在想一些平時不會想的東西,一些順水渠成的思維,還是被他影響到了。
機器,程序,AI,更朝迭代,最終會取代人腦麼?
以前她覺得不會,但現在又動搖了。
她在憂心自己的前景,未來會不會失業呢,就像一些同事那樣被時代浪花隨意淘汰掉。
她好像一直掙紮在一些很舊的東西裡,落敗的猴山,荒清的動物園,以及謝觀對她的無情羞辱,讓她不開心,心堵。
就這樣,她不吭聲站著,發呆,出神,眼睛漆黑濃鬱,比元夜典麗。
“回去了。”謝觀聲音尤其粗重。
“你在喚狗嗎?”卉滿回過神,用尖細滑稽的語調嘲諷他,但這樣的尖刻隻會顯得欲蓋彌彰。
一陣晚風碎雨吹來,裙子濕成濃綠色,她穿的單薄,用雙臂抱緊自己,夜色一墨墨竄流,愈發無助孤獨。
“我在同情你,快給我回到車上去!”
“我才不要跟你回去!”
月下恢宏,她高仰起頸子,對他橫眉怒指,生機勃勃又無限慘淡。
謝觀的心好像裂開一瓣瓣的,警告自己,所謂同情她,這種同情,並不是真的同情,而是他想到了之前的自己。
心顫了一會。
他衝她伸出手,反正這雙用過的手套已經不會再用了。
她故意使壞,彎腰在地上水窪裡抹了把泥巴水,然後臟兮兮搭上他的手。
好臟,手套廢了。
他默默想,然後摘下手套,輕輕牽起她被泥水浣過的手。
她的手好涼,他不知道這一切動作是怎麼做出來的。
毫無預兆,雨聲覆蓋了他。
他把她帶到了車上,在她清醒,他也清醒的狀態下,用了抱的方式,把他的衣服披她身上。
因為他種種破天荒的舉動,卉滿對他感到驚恐,她在後座離他遠遠的,就像是發現什麼神奇物種。
憑借這些離奇舉止,她覺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