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白的牆麵掛幾盞彩繪中式燈,中央鋪一層暗紅色的四方花鳥紋地毯,兩側各擺三張實木圍椅,椅與椅之間又以小方桌相隔開,便於放置茶水糕點。
但她的第一眼是落在正中央的刺繡山水屏風,一對明青花纏枝蓮紋瓶置於兩端。
靳永铖研究古藏多年,鬱書憫頗受熏陶,知這纏枝紋因其結構連綿不斷,有生生不息之意。
早年有對相似的瓷瓶拍出過億的天價,不曾想靳家也有對。而這生生不息,恰與屏風上的那一幅“家和萬事興”相應。
那字——
她驚覺是她父親的筆跡。
李嬸沒聽見身後的腳步聲,回頭來催。
鬱書憫怔然回神,意識仍在恍惚,乾脆跟李嬸說:“嬸嬸您先忙自己的事情吧,我想在這附近逛逛。”
“也行。”李嬸熱絡地衝她笑,“那我現在去廚房煮碗薑茶,待會兒給你送來。”
鬱書憫溫和一笑,點點頭。
目光隨李嬸離去的背影,消失在廊廡儘頭。
她雙手背在身後,心不在焉地踱來踱去,正準備近距離看那幅裱字,隱隱約約有哼曲兒的聲音從不遠的月洞門內傳來,倏然勾起她的好奇心。
暗夜下,枝葉沙沙作響,黑影晃動。
鬱書憫覺得駭人,猶豫許久,才心一狠,決定去瞧瞧是誰在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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鬱書憫穿過月洞門,意外發現這條路是能通向隔壁的宅院。
黑碎石鋪成的小徑如巨蟒蜿蜒爬行,兩側種有蒼鬆翠柏,或許是疏於照料,針葉泛黃。沿路向前走,不乏未清掃的枯枝殘葉。
周身昏暗,暖燈迷蒙,她置身其間,宛若闖入荒廢凋敝、早被拚棄的修道場。
陰涼的微風輕輕拂過,衣物貼緊脊骨,鬱書憫倏地停下腳步,怯意湧上心頭。
誰知下一秒,哼曲的聲又猝不及防地響起,鬱書憫悚然一驚,循聲向左望去,密匝匝的鬆柏後竟有位老人。
他躺靠在藤編躺椅,小幅度地前後搖晃,闔眸愜意地哼著京段子。
他披著洗皺泛白的舊中山裝,蒼蒼兩鬢如覆銀絲,枯樹皮似的臉,皺紋極重,仿若將半生的苦難都藏在裡頭,唇角雖掠起笑弧,卻沒緣由地令人心澀哀傷。
蓋在他腿上的絨毛毯大半滑落到積滿塵埃的磚地,他卻毫無察覺。
鬱書憫嚇了一跳,隔了好一會兒才緩過神。
她注意到掉落在地的半邊毛毯,猶豫著該不該幫他撿起。
既然是住在靳家,那應該是同靳家有關係。
說不定就是她的哪位長輩。
思及此,鬱書憫鼓足勇氣向前邁去一步。
身後突然響起一道少年低音:“彆過去,他瘋了。”
鬱書憫下意識轉身,隻見月洞門前站著位陌生的少年,同她年紀相仿。寬肩撐起黑色衝鋒衣外套,身量高,雙手插兜,恰似身旁鬆柏。
微分劉海下的一雙眼不露喜怒,繃直唇線,直勾勾盯著鬱書憫,似乎也在打量素未謀麵的她。
他聲音和他的表情一樣冷:“你是,二叔的女兒?”
鬱書憫不語,暗忖他說的話,既然是喚“二叔”,那他極有可能是靳淮南的兒子。
靳君朝無所謂鬱書憫回答與否,走近提醒:“這地兒爺爺一般不讓進。”
鬱書憫沒忍住好奇,問:“那他是誰?”
話未落,曲罷。
那老人惺忪睜眼,看向鬱書憫,頓一秒後朝她露出笑:“哪兒來的乖丫頭,過來,爺爺給你個東西。”
鬱書憫怔怔看他,不禁感到困惑,不是說瘋了嗎。
但瞧著一點也不像。
鬱書憫又看一眼靳君朝,思慮了幾秒,還是向老爺爺走去。
等近了,她隱隱嗅到線香的味道,想起剛李嬸和她提過一嘴,說這宅子後有一座古刹和靳家的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