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慣生死,遊刃有餘玩轉各種人和事的他,在此時卻想不到一個周全的辦法。
以前,不是沒有人喜歡他。
他拒絕得直接,如雲煙穿過他,無足輕重。
可,她不行。
她是靳永铖的女兒,他不能讓她太傷心難過,但拒絕二字本身就是一柄不見血不收刃的尖刀,它鐘情人人為愛痛徹心扉,自我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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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墓園,靳永铖的碑前,空無一人。
走近後,他發現整理過的痕跡,那她就是來過了。
清晨草坪綴有露珠,萬籟俱寂,他雙膝跪於碑前,是他第二次跪靳永铖。此前為還恩,此時卻是——
他喃喃低語,像做錯事的孩童,無可挽回的事發生後,他懺悔,說:“二哥,我有愧。”
蒙蒙大霧裡,風吹葉動,又將他這句話送回他耳中,叫他連歎息聲都聽得一清二楚。
似有人問他,何愧之有。
他心中答,愧他還恩,卻無力還愛。
二哥,我還是學不會。
八歲時,他上小學,父母工作忙,抽不出時間參加他的家長會,是靳永铖幫忙。
那天,他乖乖在教學樓前坪等家長會結束,有個同班的小女孩很天真爛漫地衝他笑,說他長得好看,說很喜歡他。
他不太懂什麼是喜歡。
以為是像爸爸媽媽那樣,她要跟自己住在一起,立馬拒絕了,語氣冷冰冰的,很乾脆,讓那個女孩難過了很久。
剛巧家長會結束,女孩的爸媽還以為他欺負她。
待了解來龍去脈後,靳永铖先代他和女孩的爸媽道歉,回去的路上,靳永铖跟他說:“阿錚,喜歡不是要住同個屋簷下的意思,是她覺得你這個人很好,想跟你時時刻刻待在一起玩。”
“但我也不想跟她玩。”
靳永铖耐著性子,“彆人覺得你很好,那阿錚首先要記得感謝,然後找一種溫柔的方式和她說明拒絕的理由。”
……
可是二哥,我該用什麼樣的方式才能將傷害降到最低。
她覺得我好,是因為我必須待她好。若我因此事就離她而去,是背棄了要代你照顧她的承諾。
靜默,無人應答。
他聽著自己的心聲,茫然無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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兜兜轉轉,靳淮錚在天光大亮後來到臧明江的住所。
他已經很久沒有踏足這裡,按了門鈴,是臧明江親自來開門。看見他的時候,老人家的臉上浮現笑意,“商儀可不往我這兒跑,你找錯地方了。”
聽鬱書憫喚臧明江外公習慣了,他差點都忘了,臧明江才是陸商儀的親外公。可能不久以後,他也要隨陸商儀喚一句外公。
他的雙肩似被壓垮了般,分外憔悴。
原本想解釋自己是來找鬱書憫的,可當他餘光瞥見鞋櫃旁鬱書憫的鞋,細想臧明江的話以後,明白臧明江是在提醒自己。
沉重的石頭壓著他心坎,聲音裡都透著疲憊,說:“我以為她會來這。”
她指的是誰,臧明江心知肚明。
目送靳淮錚離開後,他關上門,走回畫室。
鬱書憫躺靠在落地窗前的吊椅上,整個人像被抽空了靈魂,怔怔地望著窗外小花園。
她沒有力氣再掉一滴淚,甚至都沒什麼力氣再說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