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後,我和湯一局坐上了前往昆明的列車。
車上人滿為患,不止是過道,就連車廂連接處、廁所和盥洗區都站滿了人。那真是大人吵孩子鬨,亂哄哄的讓人心煩氣躁。
幸好小莊那丫頭給我們買了兩張硬座,否則幾十個小時的路程站下來,恐怕我的腿都要廢了。
湯一局此時坐在對麵,已經沉沉地睡去,嘴裡嘀嘀咕咕,似乎又像是之前在安徽的那次,不停念叨著什麼。
我的旁邊坐了一個矮瘦的大叔,是從武漢上的車。
瞧他黑紫色的皮膚泛著高光,十指粗糙好似樹段子,一身粗布工作服上油光鋥亮的,不知道穿了多少年。而最讓人疑惑的,是大叔身上有一股極其濃重的中藥味。
我知道那是黃連獨有的氣息。能有這麼重的味道在身上,這人的身份隻可能有一種,就是藥販。
“大叔,您是要去昆明收藥材麼?”出於路途遙遠的原因,閒著無聊,我就找大叔攀談起來。
可巧大叔也是在百無聊賴之間,聽我搭話,正求之不得呢!
隻不過他沒想到,我一下就猜出了他的身份,大叔支吾半天也不知道說什麼合適了,最後隻能選擇重重地點了點頭。
明白這話有些唐突了,我趕緊解釋,就說自己略懂些醫道,所以聞出他身上有淡淡的黃連味,故有此一問,還請見諒。
聽到這話,大叔才放鬆下來,咧嘴一笑,用濃重的湖北味普通話與我交談起來。
因為我倆在藥材上有話可聊,所以很快就熟絡了,此時我才提出心中的疑問。
據我所知,一般國內盛產黃連的地方多在四川、貴州、湖南、湖北和陝西,其中以四川黃連品質最佳。
尤其是這個月份去收購四川黃連,需要分秒必爭,待兩周後市場幾乎會被搶空,正好回來趕上湖北黃連上市,殺個回馬槍,就能保證起碼兩年手頭貨源充足,這都是湖北老客常做的線。
可他竟然要在關鍵的時候坐車去昆明。
儘管雲南黃連也不錯,但比之四川和湖北的質地,還是稍顯遜色。他這樣做,是要少掙錢費大力的,明擺著很不劃算。
得知了我的疑問,大叔反而很高興,也許是覺得碰上了行家,也許還有其他原因,總之他毫不吝嗇地說出了原因。
原來從八九年底,四川的黃連貨源出現了短缺和枯竭,直到現在,還在修養階段,產出量根本不足以應對各地趕去的老客。
而距離湖北黃連上市,還有半月有餘的空擋,所以他才想到雲南走一趟,去碰碰運氣。
我明白像他這樣的藥販,玩的就是時間差,解釋也很合理。
不過雲南因為氣候因素,此時的黃連市場已經開始收尾了,現在過去,還有機會麼?
他是行業老客,所謂無利不起早,錯非時不及。
倘若雲南這邊沒有收獲,等到他再趕回湖北的時候,可能最後的機會也要丟了。如此冒險,值得麼?
當然,這都是我的猜測,畢竟不是做藥販的,隻知道一些皮毛就追著人家刨根問底,自己都覺得討厭,因此話題到此為止,便換了其他內容。
“小兄弟,你去昆明要做什麼?是要去醫病,還是到那裡發展?”
“哦,都不是,我是到昆明看個朋友。多年前曾在他那裡住過一段時間,一晃這麼些年過了,始終沒機會答謝,所以過去瞧瞧。”
我是不敢說實話的,畢竟一麵之緣,大家哼哈幾句排除煩悶就行了,沒必要往根上聊。
大叔經常在外跑,又是湖北的精明商人,怎會不了解這些,所以嘻嘻哈哈一帶而過,看似我倆聊得開心熱鬨,實則各有保留,隻聊不疼不癢的話題。
車行入夜,我靠著車廂內壁昏昏欲睡,而大叔早就睡了,呼嚕聲震天,與車廂裡其他幾個人一起,巧妙地形成了一個呼嚕同好會,讓其他同程客人的耳朵備受煎熬。
振聾發聵的呼嚕聲攪得我難以入眠,卻又無法阻止,畢竟法不責眾,能怎麼辦呢!
正煩悶時,忽然感覺靠背一動,我以為是背後座位上的人,打算起夜,也就沒在意,眼睛都沒睜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