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懷瑜眼中薄薄覆著一絲淚光,定定抬眸。四目相對,過往的點點滴滴從容齊的腦海裡一閃而過——周流地宮中,渾身浴血的少女咬緊牙關背著半昏迷的他一步一個血腳印地往前走;羅剎海前,劍陣邊緣的少女飛身一撲,用肉身替作為陣眼的他擋下千年血蛟臨死一擊;落日崖邊,失去靈力的少女拉住他的手掛在懸崖上一天一夜,直到力竭二人雙雙跌落萬丈山崖。
大難不死,二人在崖底相依為命,過了一段凡俗生活。他折了樹枝,打成木簪,替她綰發。在跳躍的火光下,二人訂下雙修鴛盟 ……
容齊心中一動,朝謝懷瑜頭上看去。她改回了少女時代最愛梳的高束發,利落英氣,簡單乾練。那支她戴了九年的木簪靜靜地穿過束發錦帶,簪身黑亮光滑,如意雲紋幾乎被時光磨平。
畢竟是凡物。
容齊望著木簪,恍惚回憶起了當年的一絲心情。
但他很快壓下了這不合時宜的感覺。
他感動,甚至動心,都隻是因為謝懷瑜和謝柔雪那一分相似罷了。他真正愛的,自始至終隻有謝柔雪。謝柔雪才是他可以付出生命去保護的人。
兩相權衡,他隻能對不起謝懷瑜了。
容齊眼神重又冷下來:“如……”
“好。”
“如果你……”容齊的話聲戛然而止。
謝懷瑜神色平靜,大滴大滴的淚水卻從眼眶中滾落,好似有兩種情緒在拉扯她,割裂她。
她沒有回避容齊的目光,沒有落荒而逃,更沒有像容齊擔心的那樣歇斯底裡,輕聲道:“這事就算你不提,我也是要提的。”她順著容齊的目光,似乎想起什麼,抬手拔下黑木簪,眷念地細細撫過上麵的每一寸紋路。下一刻,黑木簪瞬間化為一捧塵埃。
容齊不及細思,伸手便搶,卻晚了一息。他呆呆地看著謝懷瑜揚起手,那捧塵灰被風一吹,消散了。他的腦子仿佛僵住了,一時竟反應不過來。
謝懷瑜道:“既然是錯的,就不必再留它了。阿容,祝你往後修為精進,心想事成。”
她再不留戀地往裡行去。
容齊下意識抬起手,一片冰涼的衣角從他掌心滑落。他微微皺眉,心口像是缺了一角,說不上疼,隻是空落落的難受。
謝柔雪沒死!
謝柔雪不但沒死,還做了清虛穀的穀主!
容齊和謝懷瑜解除婚約了!
隨著一行人回到極意山,這三條消息如同長了翅膀,一天不到就傳遍全宗。
一時間,無論是外山門還是內山門,有人的地方,就有八卦。
謝柔雪十年未回山,與各位故人相見,自然又是一番唏噓感慨不提。她如今身為清虛穀的掌門,不方便在極意宗久待,小住幾日便行辭彆。
而八卦中心的另一當事人謝懷瑜卻一回來就直接閉關了。
閉關?隻是說來好聽吧。任誰遇到這樣的事,都無顏見人。極意宗弟子們紛紛猜測。
而容齊和謝柔雪這些日子形影不離,想來以後極意宗和清虛穀就是一家了。
雖然清虛穀沒落已久,但穀中丹修一道仍是獨步修真界。眾人對他們二人大多樂見其成。何況謝懷瑜究竟是怎麼入的容齊的眼,誰不清楚啊。如今正主回來了,她根本沒有一爭之力。
謝柔雪沒死,最高興的莫過於謝衡和容齊了。容齊身為掌門褚宜年最得意的弟子,除了修煉以外還要協助處理宗中事務。而謝衡作為一個清閒長老,愛女失而複得,竟然樂嗬樂嗬地跟到了清虛穀小住。
謝懷瑜閉關,莊蕊回了太明峰,碎星苑就不剩下什麼人了。謝衡走前沒設法陣,雖然太星峰的記名弟子時不時會來打掃整理,但他們不能隨意進屋,屋裡灰塵漸漸堆積。
一日,幾個弟子除了院中野草,坐在石頭上聊天。
“也不知道謝衡長老什麼時候回來。”
“不知道啊。前幾年開山門收徒,師父就沒回來。”
“他應該不打算收徒了吧。”
“是啊,謝長老一向閒雲野鶴般,不喜歡俗務,也不喜歡教授徒弟。說起來他隻有兩個親傳弟子,就是兩位謝師姐。”
“誒,你們聽說了嗎?柔雪師姐……啊不,謝穀主結成金丹了!”
“真的假的?她……她還不到五十歲吧?那麼年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