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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明寺的後院,崔珣與李楹相伴,信步而行。
西明寺後院的梅園是長安城一絕,滿園都是紅色臘梅,盛開如朝霞絢爛,日前落的雪還沒有化,白雪皚皚的大地與灼灼梅花相互映襯,景色如詩如畫,崔珣披著黑色鶴氅,貌美如玉,一旁的李楹則披著白色狐裘,嬌柔秀麗,崔珣烏皮靴踩在雪地上,留下一個個腳印,李楹因為是鬼魂之身,踩在雪上,留不下半步痕跡,李楹有些悵然,腳步也不由停了。
崔珣見狀,他道:“你走在我身後吧。”
李楹瞬間明白他的意思,她點了點頭,然後便跟在崔珣的身後,一步一步,踏在他留在雪地的腳印上,就仿佛她也還能在這人世間留下痕跡一般。
崔珣畢竟是男子,腳印較李楹要大上很多,李楹低著頭,袖中籠著熏香手爐,隨著他走著,朝陽如金色織錦,灑在崔珣身上,將他影子投射在雪地上,李楹低頭的時候,正好能看見他的頎長身影,身影將她整個人包裹住,讓她悵然之情不自覺散去,而是多了些許安定的感覺。
一朵紅色梅花悠悠從枝頭飄落,飄到崔珣肩上,又從他肩頭飄落,李楹不由停下腳步,伸出瑩潤手掌去接,梅花輕輕飄到她的掌心,她看著那朵梅花,莫名想起昨晚落在崔珣唇上的那朵梅花,還有自己手指觸碰到他冰涼雙唇時候的感受。
她心莫名又跳快了半拍,崔珣發現她沒再走了,於是回過頭去:“公主在做什麼?”
李楹唬了一跳,就跟做了錯事被抓到一樣心虛,她瞬間將那朵梅花藏在袖中熏香手爐上,然後搖頭:“沒……沒做什麼。”
崔珣微微笑了笑,冬日白雪下,他這一笑,更是奪儘群花色,李楹胡思亂想著,她想著小時候讀詩,讀到“積石如玉,列鬆如翠。郎豔獨絕,世無其二”的時候,她還想,世間哪有這種風采的男子,但見到崔珣的時候,她才知道,世間原來真有這般的人物,怪不得此人明明是男子,卻有“蓮花郎”的名號,這般容貌,豈不是更勝蓮花?
她想著想著,卻莫名又覺的心跳快了半拍,她低下頭,籠著熏香手爐,慌忙岔開話題:“對了,崔少卿昨夜受了涼,沒有事吧?”
崔珣道:“多謝公主送的衣衫,我無事。”
崔珣不喜說話,說完這句話後,又是靜默無言,李楹搜腸刮肚,又想了一個問題:“哦,那崔少卿今日為何會來西明寺呢?”
崔珣沉默了下,緩緩道:“今日,是我母親的忌日。”
李楹並沒有想到會是這個答案,她更沒有想到崔珣會願意告訴她,她驚了一驚,然後囁嚅道:“對不住,我不知道……”
崔珣道:“無妨。”
他道:“母親在我三歲時就逝世了,其實,我連她長什麼樣子都不記得,但每年這個時候,還是會來此為她點上一盞長明燈。”
大周習俗,身死之人,都會由親人在佛寺點燃長明燈,為其驅逐黑暗,照亮死後的道路,讓其能早日投胎轉世,若無長明燈,魂魄便會永困黑暗之中,無法往生。
崔珣說為母親點長明燈的時候,語氣依舊是淡淡的,聽不出喜怒哀樂,李楹忙安慰道:“你的母親福澤深厚,定然早已轉世投胎了。”
“轉世投胎?”崔珣輕笑:“有時候,我倒希望她還未轉世。”
李楹一怔,想到傳言崔珣親緣淡薄,父親早已將他從族譜中除名,所以除夕夜和上元節他都是一人孤單單的,也沒有親人和他團圓,這早逝的母親,想必是他對親人最後的念想了,若母親已投胎轉世,那便代表,他這最後的念想,也沒有了。
李楹頓時覺的自己的安慰似乎有點愚蠢,她正懊惱時,崔珣卻又道:“不過,她還是早日轉世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