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怕她多想,向婕著意強調:“你那個時候,才連十歲都不到,當然不懂這些。姐姐一直對我說,你是她患病期間的精神支柱,因為你,她才能撐那麼久。”
紀雪城麵如死灰地搖頭:“可是整整五年。年紀小不是借口,我對我媽的情緒變化毫無察覺,這不可饒恕。”
“你這麼想,姐姐才真的要傷心,”向婕伸手幫她擦去眼淚,“而且她的病情反反複複,你看不出來很正常。有那麼幾次,我甚至都以為她痊愈了,誰知道沒過多久,情況又會加重。”
“她為什麼會生病?”紀雪城喉間乾澀,“是因為我小時候不聽話,惹她生氣嗎?”
向婕心疼不已:“怎麼能這麼想?姐姐的病,和你沒有任何關係,你不要因此感到自責。”
紀雪城心中如絞,向娟的絕筆字字浮現在眼前,泣血一樣的自白。
“我媽媽在信裡提到了一個人,說是在她寫信的前一天去找過她。”紀雪城怔怔問道,“小姨,你知道那個‘她’,是誰嗎?”
向婕看過向娟留下的那封信,對紀雪城提及的片段,印象十分深刻。
“我記得那幾句,”她說,“可是我也不知道,來見我姐的到底是誰。當年出事以後,我冥冥之中感覺,這個不速之客可能是讓她衝動的原因之一,否則她何必特意寫出來。”
紀雪城麵無表情道:“是我爸的某個情人嗎?”
向婕搖頭:“事關重大,我不敢胡亂猜測。我當時本來打算去調監控,但你爸指責我家醜外揚,沒有他的同意,物業也不會讓我查閱記錄。”
家醜。
原來令她痛苦如斯的生離死彆,在紀文康眼裡,隻是一樁上不得台麵的醜事。
紀雪城原以為自己心死成灰,卻不知還能有最後一瓢涼水,徹底澆息了所有餘溫。
向婕見她漸漸冷靜,想起來自己還有正事要交待。
“那封郵件的發件人,我托朋友查了,是個很普通的個人賬戶,IP地址在加拿大,之前已經棄置很多年。原主是十六歲高中生,大概率是被人盜取了賬戶。”
所以,此路不通。
除此之外,向婕還帶來另一個消息。
“記不記得,我和你說過,紀文康在國內,可能還有一個孩子。”
紀雪城木然:“記得。”
“那個人,很可能進入嘉泰工作了。”
*
紀雪城陳述事情原委,除了紀文康複雜混亂的男女關係的部分,基本都和晏泊講了個明白。
他安靜聽完,半晌無言,過了很久才感慨:“你媽媽她……很可惜,很遺憾。逝者已矣,但你寄托著她對生命的期望,這麼多年,她也在陪著你呢。”
紀雪城鼻頭一酸,背轉過身,仰頭把眼裡的濕潤逼回去。
“當時我提分手,你是不是覺得挺莫名其妙的?”
她沒有馬上等來晏泊的回答。
肩上卻傳來一股溫和而堅定的力量,促使她慢慢轉回身,撞進晏泊的視線包圍裡。
“你那時沒有和我說明原因,我隻能往最壞的方向想,”晏泊輕輕拂去她眼角的晶瑩,“我以為,可能是你終於厭煩我,不喜歡我,才態度堅決地說分手。”
“但是現在,我忽然發現,情況好像還不至於那麼糟糕。也許在你人生的排列項裡,還有太多的重要事情,把我暫時擱置其後,沒有關係。”
“我可以不在乎位次。你儘管去處理你的優先級,隻要你的排列項裡有我。”
他的手還停留在紀雪城的頰側,溫暖穿透過肌理,抵達她的靈魂。
紀雪城微微偏過頭,一個帶著涼意的吻,落在了晏泊掌心。
“你在賭我會心軟。”她說。
晏泊淺淺喟歎:“在你麵前,我簡直就是一個透明人。”
紀雪城微笑:“透明人,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你賭贏了。”
*
在晏泊的強烈要求下,那張高中畢業照,最終被紀雪城帶走,和向娟的合影一起,並排陳列在書架上。
從彆墅回來,當晚的紀雪城輾轉反側,她的思緒不可避免地被回憶所觸動。
更重要的是,時隔幾年,對於向娟信中提及的那個“她”,紀雪城似乎有了新的猜測。
向娟不是沒有和紀文康的其他情人對峙過。
紀雪城記得很清楚,她剛上初中那會兒,某天和向娟去商場購物,迎麵撞見一個漂亮女人,滿身的當季奢牌時裝,皮笑肉不笑地和向娟打招呼。
向娟冷靜地叫紀雪城去附近的咖啡店裡等她,直到十分鐘後,才麵色如常地來與她會和。
基於對母親的了解和對文字的敏感,紀雪城直覺,所謂的“她”,可能有點特殊。
比如——
她也有一個孩子。
就像那個精神病院裡的未知女人。
但揣測終究隻是揣測,紀雪城沒有證據,更不能因此對旁人做出僅憑臆測成立的指控。
隔天上班,她心事重重,險些出了幾個絕不該有的差錯。午休間隙,她上網搜索本市精神衛生中心的相關信息,在一位即將住院的網友提問求助的帖子下,她找到了醫院病人的大致作息時間。
固定在下午三點到四點之間,病情較輕的患者,可以在護士的陪同下,申請到戶外活動。
紀雪城料想,這種地方大概沒法隨意探視,她唯一可能見到宋哲陽母親的機會,大概就是這一個小時的放風。
但這同樣充滿各種不確定性。
她不知宋哲陽母親的長相,更不知她的病情發展程度,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