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雪城盯著那張和她有些肖似的臉,平複了一會兒呼吸,慢慢說道:“我不想去南港的公司。”
她的話在空中飄飄轉轉,半晌無人接應,掉落在地上,濺起無數的塵灰。
紙頁翻動的聲響在這其中格外突出,“嘩啦”一下,宛如揚塵的笤帚。
“進公司這麼久了,涉及到人事調動這塊的工作,還不知道找誰嗎?”紀文康語氣不陰不陽。
如有兜頭涼水澆下。
明明站在暖風舒適的室內,紀雪城卻覺得自己仿佛回到了好幾年前,那個寒涼的雨夜——她風塵仆仆而歸,極力扮演一個回頭是岸的聽話孩子。
她無意識地攥緊腰間垂落的大衣衣帶,一字一字,幾乎用儘了力氣:“這個決定,是您授意的。”
直至此時,紀文康才終於用正眼看她,“你難道不覺得,在那邊會有更好的發展?”
他抖了抖雜誌的一角,“南港的經濟不比新川差,嘉泰在那裡的發展,還處於起步階段,正是開疆拓土的大好時機。你做了這麼幾年的市場部工作,彆告訴我看不出來個中價值。”
假若紀雪城今天隻是公司裡某個普普通通的職員,她當然會將其視作一次不可多得的晉升捷徑,甚至會主動請纓,奔赴外地。
但她不能。
新川才是嘉泰的大本營,風雲變化隻在瞬息之間,距離能夠阻隔的東西太多,遠遠不是開幾場線上會議就可以解決的。
更何況,她走了,有人可沒走。
“……我不想。”她沉了一口氣,徐徐說道,“我不想去那裡。”
紀文康微微皺起眉頭,兩條眉毛之間的豎向紋路尤其明顯。在他印象裡,紀雪城這麼直白的忤逆,並不多見,除了大學時自作主張的調整申請專業,也就是這次了。
“為什麼?”他上下審視一遍紀雪城,問道,“當初,你連婚姻大事都願意聽從我的安排,現在僅僅是一次調職而已,為什麼不想?”
理由就在嘴邊了。
有那麼一瞬間,紀雪城幾乎就要失去理智,把宋哲陽的名字脫口而出。
但在最後關頭,理性及時叫她懸崖勒馬,那個名字在齒間徘徊許久,終是被咽了回去。
“因為……”她飛速地思考,強迫大腦搜羅出一個理由,“因為我不喜歡南港。”
紀文康挑了挑眉,語調隨之上揚,“哦?不喜歡南港?”
紀雪城已是退無可退,即便這個理由聽上去確實牽強,甚至有那麼一絲無理取鬨,她也顧不上了。
“是,我不喜歡那裡。”她硬著頭皮道,“一直不喜歡。”
空氣沉寂了幾秒。
這幾秒,漫長堪比度過了數個小時。沉默也似無形的刀刃,剜在身上,鈍痛難忍。
紀雪城不逃避紀文康的眼神,任憑他掃視。
她知道自己的理由聽起來非常不靠譜,可是她的直覺告訴她,值得為此開一場賭局。
“把情緒帶入工作,你知不知道這是大忌。”
紀文康語氣未變,眼睛裡的情緒卻明顯平和下來,說的話儘管仍像是責備,但和紀雪城剛進書房那時相比,顯然換了一副態度。
“我知道。”
“知道還犯,”紀文康輕斥,“你以為你的來去隻是我一句話的事,但我既要替你考慮,又要想著師出有名,隻是知會了老王,讓他去和你說。你可倒好,莽莽撞撞地就回來找我。”
在紀文康心裡留下意氣用事的印象,實非紀雪城本意,但現在的情勢,已經容不得她從長計議,即使是下策,也隻能當做唯一的辦法。
“我就是不想離家太遠,”她裝作一意孤行,“晏泊肯定也不願意我去那麼遠的地方,他工作和家人都在新川,不可能跟我去南港。”
紀文康又不說話了。
他這會兒倒是真切地陷入思考,雖然在他的心底,把女兒發配往南港完全是順理成章的事,但紀雪城所言歪打正著,湊巧戳中他心裡的某個隱秘。
“南港……”他沉吟道,“經濟可以,其他的,確實一般,我對那邊的印象也不好。”
他話鋒一轉,若無其事地問:“最近手頭上還有正在進行的重要項目嗎?”
聽到問題,紀雪城終於覺得,頭頂懸而未決的石頭挪開了位置。“有,當然有。”
“等你忙完手裡的項目,我再視南港那邊的情況而定。”他淡淡說道,“不管怎麼說,那是個很好的鍛煉機會,年輕人不要考慮太多,你們正是最沒有壓力的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