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霆陽為六學士之首的奉旨官,他手指唐逸旻,撿著最粗魯、最肮臟的話破口大罵,聲震金鑾殿,罵得唐逸旻氣急敗壞,拔劍親手刺死了馮霆陽。
這一切,為老家令李向淮講與她知曉。
何貞聽著耳畔、她壓抑著的低泣聲,輕淺笑著,拍著她的後背,緩聲徐徐。
“那日上朝前,我家郎君拜辭了我父親,亦拜辭了我。他祈求父親與我,將他那根獨苗培養好,還讓我擇婿另嫁。”
“對不起,對不起……”唐卿月泣不成聲,肩頭輕顫,“這四日裡,我沒少剜酸娘子,原是做了小人。”
許是喉頭有些酸澀,何貞緩了一緩,才拍著她的背,闔目輕聲:“我家郎君性子剛烈,隻事明君,慨然赴死為他所求。我成全了他,並以他為榮。”
掏出一方絲帕,何娘子將唐卿月輕輕扶著,柔柔給她拭淚。
眼前的公主哭得滿臉淚花,水汪汪的大杏眸裡的目光痛絕,除了連聲道歉,也說不出彆樣的話。
出事那年,公主也才十六,雖眼下殘了腿,承受了非常人能忍的痛,這四日裡卻分毫不墮公主威儀,對何貞酸諷挖苦隨口拈來。
清冷冷的目光,更看得人穿魂透魄,令何貞如坐針氈,頗難招架。
何貞接著安撫她:“我家小子今年十四,貴主也不過二十,大不了他幾歲。說句大不敬的話,我是將貴主當女兒一樣看待,怎會往心裡去?”
唐卿月抽泣須臾,接過何貞的絲帕自顧自拭淚,哽咽輕聲:“欠了太多人,背了太多人命,我這心裡難受得緊。”
這四年來,不知有多少忠臣良將,先後為父親、兄長而死,慘烈一些的,甚至被唐逸旻誅了九族……
這筆血債於心頭壓得久了,她竟分不清是唐逸旻欠下的,還是她欠下的。
何貞扶著她的胳膊,隨她緩走緩勸:“先帝有堯舜之德,四海鹹服,所以才有忠臣良將忘死相隨,他們儘皆心甘情願。貴主一個小女兒家,何必攬於己身。”
又道:“我知道,公主心頭恨著不少人。但今時朝堂之上,不少官員迫於形勢、囿於家人性命,不得不閉起眼睛過日子,比如我那父親……不能說,他們都是可恨之人。”
何貞止住話頭瞟了她一眼,見她拭乾了眼淚,將傷痛之色斂了幾分。
這才又道:“又比如蕭玉川,蕭將軍……”
乍然從何貞口中滑出來的名字,刺得唐卿月當即臉色一變。
她放下拭淚的手,嘴角勾起涼薄笑意:“滿朝文武,但凡未壞了良心,手上未沾染前朝舊故的血,都可原諒。但你何娘子所提的那人,不可原諒。”
何貞輕咳一聲,笑著緩和道:“我倒是聽說,那日哄開城門的是蕭郡公,並非是蕭將軍,隻不過蕭將軍與太子都信了……”
“說起來,何娘子也算是蕭玉川的師姐呢!”
唐卿月冷冷打斷何娘子,臉上雖是笑著,目光卻淩厲非常。
“怎麼,何娘子這是要為那位師弟洗涮‘冤屈’?”
被她如劍的目光刺得心臟一緊,何貞搖頭澀笑:“我也就這麼隨口一提。當初他與貴主也算是情投意合……”
唐卿月將手中絲帕遞還何娘子,麵無表情道:“我回去了,莫跟我,讓我靜靜。”
霍地轉身,她僵直著背脊架穩雙杖,艱難往回走。
何娘子看著她的背影,輕輕一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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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輛破破爛爛的牛車,鑽入國子監北麵的暗巷,稍後勒停於國子監北門之外。
門口監值的國子監衛兵,向來者索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