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靜玉口中的沈伯父名為沈德源。
安平伯府於沈德源有恩。當年,沈德源還是個窮書生,進京趕考時,在半路上被人盜了盤纏,一時間身無分文、寸步難行。屋漏偏逢連夜雨,沈德源在驚怒下還大病了一場。恰好安平伯那時回鄉祭祖,於巧合下知道了沈德源的遭遇,他抱著日行一善的心思,為沈德源請了大夫,又贈了盤纏給他。
當時,安平伯真沒想過要得到什麼回報,因為那時重病的沈德源看不出資質。而每年進京趕考的書生那麼多,誰能猜到這樣一個病懨懨的書生腹內真有大才呢?結果,沈德源偏這一次就高中探花、平步青雲了!他心裡非常感激安平伯,更將安平伯視為了自己的恩人。安平伯這也算是善有善報了。
此後二十多年,沈德源仕途順達,一路官至吏部侍郎。他與蘇氏情投意合,育有兩子一女。
因沈德源出生於寒門,沈家的人際關係非常簡單。他的妻子蘇氏是他年少求學時的學院先生的女兒。長子已經科舉出仕且已於兩年前娶妻虞氏,女兒則在一年前嫁入了沈德源昔日同窗好友錢家。這兩門親事都可謂是門當戶對。至於沈德源的次子,他尚且年少,已於早年定親,但至今還未到婚期。
與邊靜玉定親的便是沈德源的次子沈怡。沈怡出生後,曾啼哭不止。沈家為他請了諸多大夫,卻始終看不出毛病。那時沈德源官位不顯,見幼子越來越虛弱,不得不厚顏求到安平伯麵前。安平伯府再如何沒落,也是普通人眼中的高門大戶。拿著安平伯的帖子,沈德源終於為幼子請來了一位太醫。
可是,請來的太醫依然看不出沈怡有什麼毛病。
蘇氏無奈之下抱著幼子求到了神佛麵前去。
當日,有大師言明,沈家幼子是因魂魄不穩才會日夜啼哭。這位大師有慈悲心,就贈了一塊平安牌給沈怡,又建議沈家給幼子取女名,且讓他在十六歲之前不要見外客。事情便是如此神奇,等蘇氏給沈怡佩戴好了平安牌,沈德源又將“沈怡”這個名字寫進族譜,喚幼子小名怡娘,沈怡從此就好了。
本朝律法允許男子間結契或女子立女戶,雖說男子和男子成親的事情到底少見,女子也不常立女戶,但既然法律不禁止,那這事兒叫世人看來也就不顯得稀奇了。常有大家族的嫡母不願意在分家時叫庶子多占了財產,就用一副嫁妝把庶子發嫁出去的。和分家時的家財比起來,嫁妝自然是小頭了。
邊靜玉六歲時,已經顯出了他冰雪聰明的一麵。安平伯尋沈德源喝酒,聽聞沈家幼子和邊靜玉同年同月同日生,又聽聞沈家需要將幼子充女孩養——這兒其實是安平伯理解錯了,事實上沈怡隻是取了女名並且不見外客而已,並沒有充女孩養——立時就動了心思,想要為邊靜玉和沈怡定下親事來。
沈德源這些年一直記著安平伯的恩情,也就允了安平伯的提議,兩人當場交換了信物。
就這樣,邊靜玉和沈怡定了親。
而後,一轉眼十年過去了,沈德源步步高升卻又忽然下了大獄。
宋氏和魯氏向來很看重邊靜玉。如今邊靜玉已有十六,她們就不再把邊靜玉當孩子看,隻當他是能頂門壯戶的男兒。魯氏去伯爺那兒試探了一回,見伯爺確實沒歇了叫邊靜玉娶男妻的心思,也就聽了邊靜玉的話,拿出一些私房銀子,叫邊靜玉去幫一幫沈家,好歹叫沈家人在牢裡的日子能好過些。
魯氏乃是皇商魯家的嫡女,手裡是萬萬不會缺銀子使的。
邊靜玉在外頭跑了幾日,但還未等他做什麼,沈家的判決就出來了。
聖上唯恐此案繼續拖延會壞了太子的名聲,速速判了沈德源的罪名,沈家家財全部充公,且沈德源及其長子沈思將流放於西北。至於沈怡,因他年少體弱且未及弱冠,不在流放的名單之內。除此以外,沈夫人蘇氏、小沈夫人虞氏(沈家長媳)因都是女眷,也不在流放名單之內,且還能保留嫁妝。
這判決算是輕的。
這或許是沈德源的諸多好友在暗中活動過了,也或許是皇上心知真相、有意輕拿輕放。
沈夫人蘇氏帶著長媳、幼子提前歸家,而沈德源和他長子還需要在牢裡住到流放那日。沈夫人雖是小家碧玉,到底做了幾十年的當家夫人,遭遇了這些事還能撐得起來。她在沈德源各位好友的幫襯下,整理了嫁妝,帶著沈家餘下的幾位主子和二三忠仆去南城租了座小院子,好歹重新安置下來了。
沈家遭此大難,沒死人就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但沈家此時的境遇實在算不上好的。
沈家一共五個主子。沈德源和長子沈思還在牢裡。而長媳虞氏正懷著五個月的身孕。她是年輕媳婦,這是她頭次懷孕,因被迫在陰暗的女牢裡住了幾日,又一直擔驚受怕,如今懷相實在算不上好,歸家後就躺在床上起不來了,按照一日三餐的數往嘴裡灌著保胎藥。而且沈怡也病了。當初那位大師說,沈怡在十六歲前不能見到外客,抄家那日正是他十六歲生辰的前一天,他的魂魄恐是被驚著了。
於是,現在裡裡外外多少事都得蘇氏一人撐著。
蘇氏得顧著兒媳,還得顧著已經燒得糊塗的幼子,隻覺得心力憔悴。
看病開藥都是需要錢的,這些錢又不能不出。雖說還有嫁妝能幫忙應付一二,但蘇家當初就不是什麼有錢的人家,蘇氏的嫁妝很有限。不到萬不得已,她真不願意去動兒媳虞氏的嫁妝,且虞氏的嫁妝同樣有限。而牢裡還需要她們繼續打點,隻有外頭幫忙打點了,沈德源和沈思的日子才會好過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