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1 / 2)

那轎子裡坐的不是彆人,正是沈家嫁去了錢家的女兒沈巧娘。沈巧娘剛剛生產,人已經昏迷過去了。她早產生下了一個女兒。安平伯把她和她女兒都帶回來了。安平伯夫人魯氏正在轎子裡照顧她。

蘇氏心中大駭,不明白女兒為何會被抬回來。

但總不至於是安平伯府沒事找事吧?隻怕是錢家有什麼不妥……好歹做了這麼多年的當家夫人,即便沈家人際關係簡單,蘇氏卻不是什麼天真的人物,一時間心裡湧出無數猜測。她頓時被自己的那些想法嚇住了,臉色蒼白如紙,手腳軟得幾乎站立不住,靠在老仆身上緩了一下,才勉強緩過勁來。

巧娘如今見不得風、受不得寒。魯氏顧不得向蘇氏解釋什麼,忙叫跟著自己來的安平伯府的下人收拾整理出了一間既暖和又乾淨的屋子,然後用被子把巧娘嚴嚴實實地捂起來,叫兩個壯實的粗使婆子把她抱進了屋子裡去。待這一切安排妥當,魯氏守在巧娘身邊,握著蘇氏的手,說:“蘇姐姐,你聽我一聲勸,那錢家就是個吃人的賊窩……你若是心疼女兒,等巧娘在家養好了月子,就叫她和離吧。”

邊家和沈家的交情主要是落在安平伯爺和沈德源的身上。兩位夫人雖見過麵,卻沒能成為親密友人。但魯氏這回聽了邊靜玉的勸,又知沈巧娘的境遇實在可憐,她存了真心要幫一幫沈家,知道蘇氏身上已經沒了誥命,她不好稱呼蘇氏為“沈夫人”,就直接張口喊了“蘇姐姐”,言語裡頭沒有半點勉強。

而見魯氏麵色真誠,蘇氏就下意識握緊了魯氏的手,仿佛能從魯氏身上汲取到力量。

既然邊靜玉已經勸住了家人沒打算退親,那麼在正常情況下,安平伯府早該站出來對沈家雪中送炭了。比如說昨日判決下來了,既然知道了蘇氏幾人能夠出獄,安平伯府就該派人在牢房外頭守著,接了蘇氏幾人幫著重新安家。但那時安平伯府卻沒有派人過來,隻因為他們在忙著一件更重要的事。

安平伯府上得力的下人都被派出去盯著錢家了!

巧娘的公爹錢大人是沈德源的多年好友,蘇氏本以為巧娘在錢家會被好好照顧,但此刻聽安平伯夫人話裡的意思,巧娘險些在錢家丟了命!蘇氏心中大恨,她沒想到,她和沈德源竟然都看錯了人!

“……是我家靜兒先發現的不對,但他身為男兒,管天管地也管不到錢家內院的事,就回稟了我和伯爺。”安平伯夫人口中的靜兒就是指她的兒子邊靜玉,“我和伯爺原本都不信那錢家真敢如此,正命人細細查著,就聽見說巧娘早產了,當下什麼都顧不得了,立即套車去了錢家。蘇姐姐,我今個兒確實是魯莽了,直接在忠仆的幫襯下闖進了巧娘的產房裡去。但若我不闖進去,巧娘隻怕已經沒命了。”

魯氏說話說得直,寥寥數語就說儘了險情,聽得蘇氏兩眼通紅,心裡又恨又苦。

安平伯府雖然已經沒落,但這是針對那種真正的高門大戶來說的。在普通的老百姓和那種不能算是有多得重用的六七品小官眼裡,安平伯府依然很有威勢。正因為如此,魯氏才能闖進錢家把沈巧娘接回來,還能一並把沈巧娘的陪嫁丫鬟、產房裡的接生婆等人全都綁回來。錢家的人根本攔不住她。

此時此刻,沈巧娘昏迷不醒,她耗了半條命生下來的女兒虛弱無比,像隻可憐的小貓崽。蘇氏看了看女兒,又看了看外孫女,恨不得現在就衝去錢家和他們拚命。魯氏忙按住蘇氏的手,說:“二公子如何了?聽聞他病著,我帶了府醫過來。”勳貴之家一般都養著府醫,輕易不會動用帖子請太醫過府。

蘇氏忙留下老仆照看女兒,一切等女兒醒過來再說,又強打起精神帶著魯氏去了沈怡那裡。

沈二的情況自然算不得好。魯氏和安平伯都沒有進到內間,隻在外間坐著。府醫仔細為沈怡把了脈,掀開簾子走出來,不敢輕易開藥,隻一臉為難地說:“小的才疏學淺,恐耽誤了沈公子的病情。”

聽得府醫如此說,魯氏忙問:“我嫁妝裡有一支頗有年頭的老參,你看可否能用上……”

府醫連忙搖頭,道:“老參雖好,但沈公子已是虛不受補,這參萬萬不可濫用。”

魯氏想了想,看向丈夫安平伯,道:“妾聽聞太醫院的院判張太醫乃是孝子,常年為家中的老母親搜羅養身滋補之物,若把那老參送於張院判,再加上咱們府上的帖子,不知能不能把張院判請來……”

隻用安平伯府的帖子,請來的都是年輕的小太醫。想要請來醫術高明的院判需備上一份重禮。

安平伯深深地看了魯氏一眼。他知魯氏素來對沈家這門親事不滿,本以為沈家這回糟了事,魯氏一定會抓住機會鬨著退親,卻不想魯氏不僅沒有鬨開,還真心實意地為著沈家跑前跑後……安平伯在心裡歎了一口氣,到底是他對不起次子靜玉。他垂眸掩下心中的情緒,說:“不管能不能請來,總要試一試。這會兒動用了你的嫁妝,回頭用公中銀子給你補上。”雖然真正的好參是多少銀子都買不來的。

魯氏嗔怪了一句:“妾真心實意盼著二公子能儘快好起來,哪裡用得著算得這麼分明了!”

蘇氏在內間為沈怡蓋好了被子,撩起簾子走出來時正聽到安平伯夫妻的對話。她眼一熱,忙避回了內間,用帕子把那好像止不儘的眼淚都擦去。等到覺得自己不會失禮於人前了,她才重新走出來。

再說這沈怡,自抄家那日見了外人,他忽然就頭疼難忍。但他心知自己不能倒下,因此一直強撐著。隻是,縱然他在心理層麵很堅強,卻無法控製自己不要在生理層麵生病。等到判決下來,他知一家人性命無憂,一口氣出了後,一股倦意纏上他的腦殼,他就再也沒能清醒過來了。眾人皆以為他在發燒,卻不知他的身體已經鎖不住他的魂魄了。魂魄離體後就忘了自己的來處,也不知自己的歸處。

沈怡的這縷魂魄飄飄忽忽地立在陰陽交界之處。

魂魄隱約記得自己有頭、有身體、有四肢,但其實他現在隻是一個小光點而已,無數的光點彙聚成了一條貫穿陰陽的長河。每一個光點都代表著一個靈魂,當兩個靈魂相碰時,沈怡會無意識地吸收對方的記憶。但這種記憶吸收是有限製的,他們隻能被動地吸收一些被本人遺忘了的最淺顯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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