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巧娘在昏迷了一日一夜後終於醒了過來。她的記憶還停留在自己生產的過程中,隻知道自己摔倒後早產了,努力生了很久,痛得死去活來,結果孩子一直沒能生下來……哦,她生到一半時,仿佛看到一位衣著富麗的婦人闖進產房,把一個產婆拿下了。她暈了過去,又醒了過來,再又暈了過去。
“孩子……我的孩子……”沈巧娘用一種她自己以為很大聲但其實非常虛弱的聲音叫道。
蘇氏忙把手伸進被子裡,握著女兒的手,安撫她說:“巧娘,彆慌,孩子就躺在你身邊呢。”
沈巧娘朝一旁看去,果然看到了孩子被包在繈褓裡,放在她的身邊。孩子看上去小極了,長得一點都不好看,皮膚發皺,麵色青灰,連呼吸都微不可聞。得仔細地觀察,才能看到孩子的鼻翼在動。
沈巧娘目不轉睛地盯著孩子看了一會兒。然後,她猛然意識到了什麼,回頭看向蘇氏。
“好孩子,娘在這裡呢。你沒有看錯……”蘇氏把女兒攬在了懷裡。沈巧娘的眼淚立刻就出來了。
蘇氏忙替女兒擦起了眼淚,安慰她說:“彆哭彆哭,你現在正坐月子,這一哭,後半輩子都要跟著不得好。彆怕啊,事情都過去了。娘好好地待在你麵前,以後咱一家人都好好的,沒什麼好怕的了。”
沈巧娘抽泣著說:“隻要能見到娘,女兒就沒什麼好怕的了。”
錢英和沈德源是多年老友,他的學問不錯,但比起沈德源的步步高升,錢英在仕途上就要遜色很多了。他熬了十幾年,至今也不過才將將爬到了六品,是太常寺裡的寺丞。若非沈巧娘和錢鬆祿有著青梅竹馬的情誼,沈德源信自己的老友絕對不會虧待自己的女兒,沈巧娘怎麼可能會低嫁給錢鬆祿!
沈巧娘剛嫁去錢家時,日子確實過得還不錯。
丈夫是青梅竹馬,雖長大後沒怎麼見麵,比起幼年的親密來是生疏了些,但總比嫁給一個完全陌生的人要自在。公爹因她父親的緣故也看重她,直接把公中的賬本和庫房的鑰匙交給了她。沈巧娘再三推辭,推辭不過也就受了。她早聽聞錢家的家事不由她婆婆管,見賬本和鑰匙是公公拿出來的,並沒有很詫異。而她那位婆婆雖喜歡叫她立規矩,但新嫁娘都要經曆這一遭的,沈巧娘並沒覺得委屈。
等沈巧娘懷孕後,事情卻接踵而來了。
先是錢母非要把自己身邊一位老嬤嬤的孫女送去錢鬆祿的房裡,錢鬆祿倒是推拒了,可錢母卻覺得他這種行為是有了媳婦忘了娘,看著沈巧娘的眼神,恨不得能把沈巧娘吃了。再是,當錢鬆祿某日從書院回來時,沈巧娘在錢鬆祿的衣服裡發現了一個女人用的精致的荷包。再然後,沈家闔府被抓。
被丈夫冷落,被婆母奚落,這些沒有打垮沈巧娘,在公爹的默許下,她一直咬牙為家人奔波。好容易等來了判決,得知母親、嫂子和弟弟能出獄,沈巧娘終於見到了一絲曙光。結果,在家人出獄的前一天,她去婆母屋裡請了安離開後,被人從後麵推倒了。沒錯,她不是自己摔的,是被人推倒的。
生產時,沈巧娘幾度覺得自己撐不下去了,她是真的以為自己會死掉。但是,她不甘心啊!若她死了,她肚子裡的孩子怎麼辦!她的家人怎麼辦!她得活著,才能保護自己的孩子和自己的娘家人。
“娘,這裡好像不是錢家……”沈巧娘慢慢鎮定了情緒,然後發現屋子裡的擺設極為陌生。
蘇氏猜測,女兒隻怕還不知道錢家人想要弄死她這件事。沈巧娘這會兒還在月子裡,張太醫說她身子太虛,得坐滿了雙月子才行,還得家人精心照顧著。蘇氏本不想把錢家的肮臟事情說出來,好歹拖到沈巧娘做完月子以後再說。但她轉念一想,錢英隻怕還會領著錢鬆祿上門,這件事是瞞不住的。
於是,蘇氏一麵觀察著沈巧娘臉上的神色,一麵組織著言語把這兩天發生的事情說了。
沈巧娘把一隻手輕輕地搭在像小貓崽子似的女兒身上。聽著蘇氏說的話,她臉上起先還有一些神色變化,就漸漸冷靜了,說:“原來那不是女兒的幻覺……女兒生產時,確實見到一位夫人氣勢洶洶地闖進了產房裡,但女兒後來暈過去了,便以為是自己發了癔症……沒想到竟是安平伯夫人救了女兒。”
“這回真是多虧了她了。”蘇氏猶豫了一下,“你心裡可有什麼打算?”
沈巧娘垂眸看了孩子一眼,說:“和離吧。但孩子歸我,她日後和錢家是沒有半點關係的。”想了一想,沈巧娘又說:“判決下來那日,公爹曾在暗中偷偷交給我五百兩銀子,叫我拿回來幫襯家裡。”
沈巧娘這麼說,並不是想要為錢家開脫。她隻是有一說一。這次產婆被收買了的事情,錢英大概是真不知情的。五百兩銀子說多不多,說少卻也不少的。錢英隻是個六品小官,並無多少積蓄。但就算錢英對沈家還有一些真心,他的妻兒做錯了就是做錯了。沈巧娘死裡逃生,再也不願意回錢家了。
蘇氏見沈巧娘下定了決心,心裡跟著鬆了一口氣。她不怕女兒和離,隻怕女兒會想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