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旺男更來勁了,說:“一個個都是來討債的,不知道我上輩子做了什麼孽!那瞎子明明算得好好的,都說我肯定能生男娃,結果就生出來一個討債鬼!”在四鳳和六鳳之間,蔣旺男其實還懷過一胎,但算命的說那是女兒,她就墮了。等懷著六鳳時,人人都說是男胎,她才沒有繼續墮。結果生出來卻是個不帶把的!這也是蔣旺男不待見六鳳的原因之一,她覺得六鳳這討債鬼搶了她兒子的投胎機緣。
邊愛軍本來隻顧低頭走路,聽蔣旺男說得過分了,才訥訥地反駁說:“沒人攔著招娣照顧娘家,可不能為了照顧娘家就把夫家掏空了啊。夫家還要不要過日子的了?總之,他們這件事做得不敞亮啊。”
毛袖兒家裡發生的這事,擱哪個女婿身上都不樂意!
蔣旺男固執地說:“咱家的電視,是大哥和二哥一起湊錢買的吧?你看,兒子給家裡買台電視,誰還能說出一句不是來?女兒給娘家買了一台電視,夫家的人立馬把電視拉走了。女兒就是靠不住啊!”
邊愛軍在心裡搖了搖頭。對於女婿來說,隻要不是那種特彆極品的女婿,妻子想照顧娘家,隻要還有分寸,他們都是沒有意見的。有分寸是什麼意思?如果家裡有餘糧,妻子娘家卻沒米下鍋了,那麼他們肯定願意借一點糧食出去。但如果自己家裡的人都快餓死了,妻子卻把糧食都背去了娘家……
這誰能忍得了啊!
邊愛軍本來就不愛說話,更何況都乾了一天的活兒了,現在累得很,懶得和蔣旺男爭。
蔣旺男卻覺得邊愛軍是被自己說服了。她忍不住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當他們夫妻倆一前一後走進家門時,邊靜玉搬了小板凳坐在院子裡。邊靜玉衝著女孩子們住的那間屋子喊:“胳膊搓一搓,手肘上搓一搓,不要嫌麻煩。”原來,他這是隔著牆壁教六鳳自己洗澡呢。
蔣旺男的臉上立刻擠出了一個笑容,叫了聲大寶。
毛春妹從後院摘了菜,見老三夫妻乾完農活回來了,忙說:“哎,你們回來的路上有沒有聽說大山家裡的事,真真是笑死我了!”大山就是毛袖兒的丈夫。毛春妹現在是逮著一切機會就嘲笑毛袖兒家。
邊愛軍點了個頭,蔣旺男忙說:“聽說了。女兒果然是靠不住的,彆指望能享了女兒女婿的福。”
邊靜玉把注意力從屋裡獨自洗澡的六鳳身上收回來,看向蔣旺男說:“嬸兒這話說得不對。”
院子裡的大人一齊看向了邊靜玉。作為才思敏捷的狀元郎,邊靜玉已經在轉瞬之間想出了一套說辭,道:“為什麼大山家裡的電視能被他女婿拉走?因為那電視是用他女婿的家當買的,而他女婿的家當都是他女婿自己一點一點賺出來的。如果買電視的錢是招娣自己賺的呢?大山女婿敢這麼硬氣嗎?”
老邊家輩分高,邊靜玉直呼大山和招娣的名字,從禮法上來說並沒有什麼錯。
不等大人把邊靜玉這話琢磨透,他又說:“大山想要享女兒的福?很容易啊!當年女兒還養在家裡沒有嫁人時,他是送女兒去讀書也好,送女兒去學手藝也好。假如是學手藝,像我媽一樣會做衣服,一天至少能賺兩塊錢,哪怕不是天天都有生意的,一年也能攢上不少了。這時候大山家要買電視,他女兒難道還能不幫襯著家裡一點?哪怕他女婿有意見,但這錢是他女兒自己賺的,又不是從女婿家裡偷的,他女婿敢把電視拉走嗎?大不了就離婚,有手藝又勤快的姑娘不愁找不到憨實的漢子改嫁了。”
邊愛軍慢慢品著邊靜玉說的話,好像還真有那麼幾分意思。
邊靜玉掰著手指說:“想要女兒靠得住,必須要做到三點。第一點,一定要讓女兒學點本事,有本事了才能賺到錢,賺到錢了才有能力照顧父母。不然,女兒什麼本事都沒有,難道靠討飯養活父母?”
“而且,女兒自己有本事了,她嫁人以後在夫家才能有話語權。當她想要照顧娘家人時,夫家人才說不出什麼話來。不然,她自己都靠夫家養活,就是再有心照顧娘家人,沒有話語權就什麼都沒有。”
“第二點,一定要對女兒好一點。兒子敢不贍養父母,世人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淹死他了,但女兒原本就沒有贍養父母的義務,如果你們對她不好,等她嫁人後,她完全可以拍拍屁股徹底離開了。隻有你們對她好了,她心裡對娘家有感情,才會放不下娘家,隔三差五地回來看看。”邊靜玉這話是照著本地的風俗習慣來說的,並不是說女兒真沒有贍養父母的義務了。隻是對於治壽村的人來說,如果女兒嫁人後幾十年不回娘家,他們還真不能把女兒怎麼樣,畢竟那已經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了啊。
彆的不說,就說毛春妹吧,她就已經三十多年沒回過娘家了,雖然她娘家就在隔壁村子裡。蔣旺男也是,結婚後就很少回娘家了,因為毛春妹怕她偷偷補貼娘家,因此在這方麵對蔣旺男看得很嚴。
“第三點,等女兒嫁人時,一定要給她選個好丈夫。不要想著把女兒嫁給彩禮多的混賬人家,那隻是一錘子的買賣。但如果你們把女兒嫁給厚道人家,夫妻倆慢慢把日子過紅火了,你們這輩子都都有靠了。一錘子買賣看著是錢多,但十年前的肉是什麼價,現在的肉又是什麼價?放十年前,有個十幾塊的彩禮就很不錯了,現在彩禮多的卻願意給幾百塊!錢會越來越不值錢,但人是會來越能賺錢的。”
邊靜玉這話看似是在為邊愛軍和蔣旺男打算,但如果他們聽進去了,願意送女兒去學本事,願意對女兒好,願意在女兒嫁人時為她選擇一位品性上佳的丈夫,那麼真正得了實惠的就是他們女兒了。
邊靜玉不看蔣旺男,也不看毛春妹,隻看著邊愛軍,問:“三叔覺得我說得對不對?女兒在家裡才能留幾年呢,在這十幾年的時間裡,送她們去學本事,讓她們吃飽穿暖,才能花幾個錢?總歸都是有限的。但人的一輩子卻長了啊,辛苦這幾年,後麵半輩子就都是享福的了,那可是數不清的福了啊。”
邊愛軍這人就是糊塗過了,你不給他一記重錘,他就能一直渾渾噩噩地過著日子。
邊愛軍不知道邊靜玉怎麼就把話題拋給自己了。說起來也是奇怪,明明大寶是他侄子,但剛剛大寶說話的時候,邊愛軍一度想起了小時候上學時被老師的戒尺支配的恐懼。他下意識就把背挺直了。
雖然邊靜玉自小就和彆家孩子不一樣,但他剛剛說的這一番話還是叫大人覺得詫異。邊靜玉心裡咯噔了一下,連忙補救說:“這些話都是我從鎮上聽來的,讀書人都是這麼說的,我覺得很有道理!”
大家都知道邊靜玉記憶好,差不多能過目不忘了,若是複述了彆人的話,這就不奇怪了。
邊靜玉鬆了一口氣,隻盼著這幾位長輩能把自己說的話真的聽進去了。
遙遠的京城中,沈怡正坐在沙發裡看一本英語童話書打發時間。他大伯從外頭進來時,見沈怡這一副愜意的樣子,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沈怡手邊擺著一套茶具,那是沈老爺子最喜歡的,是一百多年前的老物件了。沈老爺子平時稀罕得很,根本舍不得拿出來給兒子用,沒想到現在卻給大孫子用了。
小孩子不能喝太多的茶,所以沈怡的茶盞裡裝著草莓牛奶。
用茶盞喝牛奶,真是不錯的創意呐!
“在看什麼?你真能看得懂嗎?有什麼不懂的都可以問大伯哦。”沈大伯捏了捏沈怡的臉。
沈怡把童話書合上了放在一邊,奶聲奶氣地問:“大伯這麼厲害嗎?那我考考你吧。”
“你考!”沈大伯大刀闊斧地坐在了沈怡的對麵。嗬嗬,是時候讓冠英大侄子知道他這個大伯的優秀了。一想到自己馬上能收到小沈先生崇拜的眼神了,精通四國語言的大伯心裡頓時變得美滋滋的。
“貧窮時不要去巴結奉承人,富有時則不要驕傲自大。怎麼說?”沈怡問。
“Freeyourselfofasubservientmannerwhenliviy,andwheobeabsentofauousness?”沈大伯不假思索地給出了答案。他心裡同時還有了法語和德語的答案。
沈怡麵無表情地端起茶盞喝了一口草莓牛奶,整套動作和沈老爺子一模一樣,甚至他還做出了撇茶葉末的動作!沈大伯很想笑出聲,但又覺得沈怡這時真的太像沈老爺子了,後背下意識就挺直了。
覺得自己把大伯晾得差不多了(沒辦法,大佬在開口前總會晾一晾彆人),沈怡放下茶盞,包子臉上露出了一絲恨鐵不成鋼的冷笑,說:“答案是貧而無諂,富而無驕。老祖宗的東西,都忘光了?”
[小沈先生拒絕和你說話,並朝你丟了一本論語.jpg]
沈大伯再也忍不住了,把沈怡拎到自己懷裡揉了一遍。哎呀,這孩子怎麼就這麼可愛呢!
沈怡無法掙脫沈大伯熱情的懷抱。[生無可戀.jpg][你不僅在欺負小孩,你還在欺負老人家.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