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迪也徹徹底底地反應過?來了。
真是驚怒之下?氣昏了頭,事已至此,找人堵盧定則的嘴還有何?用處?無異於此地無銀三百兩。
他沉默許久,心中越來越悔。
當年蘇晉落難,朱南羨**於明華宮,他因隨沈奚去了武昌府,避開此劫,隔年回京,得知昔同黨之人死的死,散的散,心中愧疚實不亞於沈奚。
今日再見晉安陛下?,本該是大喜至極,誰料卻因自己一時失察,竟令陛下?身份曝露,再一次陷入險境。
翟迪想到此,一時之間羞憤難當,快步步去朱南羨跟前,撩開衣擺,伏身跪下?,一開口,聲音都哽咽:“臣——罪該萬死——”
朱南羨知道翟迪心中有愧,可今日之事哪能苛責他?
誰能料到早已賓天三年多的仁宗皇帝還活著?就連朱晉安自己,在當年打落燈油的一刻,也從未抱有一絲生的僥幸,直至今日,也不知當初柳昀究竟為何相救。
他看著翟迪,靜靜道:“不怪你,起身吧。”
翟迪猶疑片刻,心知眼下不是請罪的時機,還有許多事亟待處理,於是應聲而起,再朝朱南羨施以一個深揖,轉頭沉聲吩咐:“把客棧的門守好了。”
客棧的門方才就被朱南羨合上了,裡間變故乍起,一下?靜了下?來,外間的官兵雖狐疑,卻不敢硬闖。
而留在客棧裡頭的人見連自京裡來的三品欽差大人都拜了朱南羨,雖驚疑不定,亦無有不跪的。
姚有材跪在盧主事身後,整個人更是抖得如篩糠,他早猜到這個南護院身份可疑,萬沒想到竟會是先帝陛下?,如今看來,哪怕是沈奚沈大人在此,恐也保不住自己性命了。
很快,官兵便將客棧的門把守好。
盧主事依舊淚眼婆娑,翟迪看他一眼,對一名衙差道:“把你的刀給本官。”
握刀在手,徑自步去盧定則跟前,翟迪的眼神與聲線一
並涼下?來:“盧主事,你究竟安的什麼心?”
方至此時,盧定則才感受到一絲懼怕,可他聽舒聞嵐之令,隻能依命辦事,是以答:“下?官……不解翟大人言中之意。陛下?還活著,咱們君臣重逢,這不是大喜之事麼?”
翟迪冷眼看著他,不欲再與他廢話,雙手?一並握住刀柄,慢慢抬起,使勁渾身力氣,揮斬而下?。
鮮血噴灑迸濺,有一瞬,迷了翟啟光的眼。
他想起他高?中解元那年才十七,本是前途無量,誰知他好賭的兄長貪了父親治病的銀子,令老父身死,他氣不過?,失手弑兄,爾後改名翟迪,重新考取舉人,卻不敢再考進士,怕風頭太盛引來懷疑,隻得入都察院做一名巡城史。
錦繡前程一朝覆滅,心中不是不恨的。
本以為要一生蹉跎,未想蘇大人竟找到自己。
她說:“你很好,我記住你了。”
她說:“本官看中你的堅韌,周密,見微知著,本官問你,從今往後,可願跟著本官?”
她還說:“如今朝廷各方勢力林立,日後必不可能一馬平川,倘若鐵鎖橫江,錦帆衝浪,你我或許會倒在洪流之下?,但日後,若有我蘇晉一杯羹,必不會短了你的一勺,若有我蘇晉一寸立足之地,必不會少了你的一分。”
蘇晉知道他的過?往,依然願意重用,於翟迪而言,這不僅僅是知遇之恩,更賜予深陷混沌的他一份希望。
他無以為報,隻能守著一個“忠”,至今依然。
盧主事的頭顱骨碌碌滾落在地,翟迪滿身是血,整個人如修羅一般。
他很平靜,聲音不大,恰恰落入客棧內每一個人的耳中:“都記住了,今夜在雲來客棧,你們什麼都沒聽見,什麼都沒看見,若叫本官知道你們中,有誰膽敢將今夜之事對旁人說道一個字,盧定則下?場,就是你們的下?場。本官連戶部的六品主事都敢殺,不在乎手?裡多添幾條性命。”
翟迪知道,殺一儆百隻是下下?策,今夜瞧見朱南羨的人太多,此事遲早瞞不住。但,哪怕能用盧定則的頭顱為朱南羨拖些時候,令謠言慢些散出去,令晉安帝及時自蜀中脫身,平安活下來,他不在乎為此賭上自己的
仕途與性命。
外間已開始落雨,翟迪斬了盧定則,提著刀,打算將姚有材一並宰了,未想朱南羨從旁一攔,說:“暫留此人,他與屯田的案子有關,還說上頭的人是青樾,你帶回去細審過後再作處置。”
翟迪聽聞沈奚之名,一時意外,立即收了刀,應道:“是。”
又命衙差放了梳香三人,正欲請示朱南羨日後打算,忽聽客棧外,有一人叩門道:“翟大人,蜀中餘禦史命人送來一封急函,請翟大人無論如何?立刻就看。”
翟迪詫異,餘禦史是他親信,今日才見過?,不記得有何?事如此緊急。
待官兵將急函送到他手?上,拆開一看,臉色突然大變。
蜀中風雨不大,然則自錦州出,越往外,雨絲越急。
及至到了川蜀與湖廣的交界處,重山峻嶺之間,風雨已成奔雷之勢頭,聲聲嗡鳴不絕於耳。
這樣的雨勢,尋常人家早已閉戶不出,然而在入蜀的山道上,卻有一輛馬車疾馳而行。
坐在車裡的人像是有十萬分焦急,冒著雨勢掀開車簾,問:“快到了麼?”
山影夜雨遮去他如畫的眉眼,隻有眼角一枚淚痣幽暗生光。
車夫道:“沈大人,什麼事這麼急,非要趕在這兩日入川蜀,穀雨節快到了,雨勢大著哩。”
沈奚看向山雨蒼茫處,回了句:“救命的事。”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明天見:,,.,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