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朝明聽了這話,從來平靜無波的眸子裡掀起驚瀾。
他有片刻失神,看向朱昱深,難以置信:“陛下?”
他十一歲跟老禦史學律法,十七歲入都察院,多少年歲月過去,禦史二字,早已刻入骨血之中。
他不是沒想過妄動錦衣衛的後果,但事急從權,朱昱深便是降罪,大不了不做首輔也不攝政了,甚至不做左都禦史了,哪怕回頭做一個七品監察史,去地方巡按,還樂得返璞歸真,可他萬萬沒想到,朱昱深竟會撤去他在都察院的一切職務。
柳昀平生無執念,縱是有過,也被他自鑿成灰,深埋??底。
唯有擔當禦史
一職,從來不曾動搖。
李煢忍不住道:“陛下不讓柳大人任禦史是何意?柳大人在都察院十數載,從來克己奉公,是所有禦史的楷模。”撩袍跪下身去,“陛下,微臣鬥膽,甘以性命為柳大人作保,請陛下複大人禦史一職。”
翟迪也道:“陛下,臣殺盧定則,乃臣一人的過錯,與柳大人毫無關係,陛下若要撤職,不若撤了臣的職務。”
沈奚略頓了頓,說道:“陛下,如今趙衍已致仕,您就是撤了柳昀左都禦史一職,都察院中,亦無人可堪此大任,依臣所見,不如仍留他在都察院,將他的罪名昭示百官,令他戴罪立功?”
朱昱深卻不答。
他的目光自眾人身上一一掃過,最後落到蘇晉身上,淡淡道:“蘇時雨,你也曾在都察院任禦史,可說是柳昀一手?提拔上來,此事你怎麼看?也認為朕不該撤他的職嗎?”
蘇晉沒想到朱昱深竟會拿此問來問自己,張了張口欲回答,才發現心頭有千言萬語,此刻竟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是柳昀親手將她引上了這條路,帶她立誌,教她身為禦史之職責。
她曾以他為師,以他為兄,以他為知己,為同路人,為明燈皓月,可後來發現他不擇手段,違背原則的一麵後,便失望了,彼此分道揚鑣,漸行漸遠。
何為禦史?
或者退一步說,何為撥亂反正,守??如一?
這個問題,蘇晉直至今日都沒徹底想明白,她也並不認為自己做得多麼好,當年與柳昀鬥得你死我活時,她也曾不擇手段過,隻不過到末了,成王敗寇。
柳昀妄動親軍衛是事實,翟迪濫殺朝廷命官,柳昀身為左都禦史,未儘監察之責,也是事實。
每一樣每一條,都足以治柳昀死罪,可以說,朱昱深仍保柳昀首輔的位子,隻撤去他在都察院的職務,已是偏袒太盛,格外開恩了。
即使蘇晉知道,對柳朝明而言,他寧肯被革職,被治罪,甚至身陷囹圄九死一生,也不願以這樣的方式留在朝堂。
蘇晉開口,聲音竟有些沙啞:“罪臣以為,柳大人自任禦史以來……”
“不必說了。”
她話未說完,便被柳朝明打斷。
軍帳外是靜夜,阜南河流水淙淙,柳昀眸子裡斂含著一團霧,叫人辨不清其中悲喜,他合袖,似是平靜地朝朱昱深揖下。
“臣柳昀,領罪謝恩。”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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