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王妃麵色酡紅,顯然有些難以啟齒。
許迦鼓勵她:“到我這裡來的,都是來求醫問藥治病救人的,夫人應該先告訴我你哪裡不舒服,我才好對症。”
海王妃抿唇,有些尷尬:“我成親已經兩年了,肚子卻一直沒有動靜,看了無數的大夫,吃了無數的藥,卻依然……哎。”
女子無子,犯了七出之條,是天大的事情。
許迦點點頭。
“夫人,麻煩您把手搭在這裡,大夫要先把脈。”女大夫溫柔地說道,聲音如鶯啼一般溫柔。
海王妃聽話地將手放在脈枕上,許迦撩起衣袖,手搭在了海王妃的手腕上。
一時之間,隻有一旁更漏嘀嗒嘀嗒的聲音,安靜得針落可聞。
隻有海王妃粗重的呼吸聲,她一直在害怕。
“記。”終於,許迦把完了脈,開口說話。
一旁的女大夫連忙提筆,記錄下許迦的診斷。
“脈象平穩、強勁有力、精氣十足……”
許迦又讓海王妃打開了嘴,觀察了她的舌苔,“舌苔紅潤。”
女大夫將許迦說過的話都記下了,許迦這才又說道:“我觀夫人的脈象,身體並無不妥,精血十足,乃是孕育的最佳狀態。”
海王妃苦惱不已:“我之前就看過不少的大夫,他們都是這麼說的,都說我身體很好,沒有任何問題,可沒問題,我為什麼就是懷不上呢。”
一旁的女大夫說道:“之前我們在外地義診的時候,就碰到過這種情況。那位婦人成親十餘年了,也是沒有子女,後來找到了我們。師父給她一看,她的身體好好的,沒有任何問題。”
“後來你給她治好了?”海王妃希冀地問道。
“她都沒有病,怎麼治。”女大夫笑著說:“好在當時她的夫君陪著她一塊來的,師父就給他夫君把了下脈,這才得知,男方元陽不佳,難以讓女方受孕。拖了十多年,才知道病因不在女方,而在男方。”
“什麼?是男方有問題?”海王妃驚愕不已,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是啊,生兒育女是男女雙方兩個人的事情,怎麼可能是女人一個人的事情呢,像你這樣,兩年都沒有懷孕,你沒問題,那你夫君可曾看過大夫?”女大夫追著海王妃問道:“這說不準,問題出自你夫君的身上啊!”
海王妃一屁股坐了回去,錯愕不已:“許大夫,可能是男人的問題嗎?”
許迦不說是,也不說不是:“我要看過病人,把過脈,才知道。但是……”他頓了頓:“如果你沒有問題,對方大概率是有問題的。”
是男的有問題,是男人有問題!
許迦:“這位夫人身子既然沒問題,那就請回吧。送人。”
女大夫起身:“夫人這邊請,我師父今日累了,要回去休息了。”
海王妃還在怔愣間,女大夫就已經走到了她的身邊:“夫人,您請吧。”
“等會等會。”海王妃終於想了起來,一把拉住了女大夫的手:“大夫,我還帶了個人,她也沒有子嗣,麻煩大夫給她看一下吧。”
女大夫搖頭:“對不住夫人,我師父有規,十日坐診一次,一日隻看十位病人。”
海王妃看向許迦,但見人已經在收拾病曆了,明顯是要離開了。
見求女大夫沒有用,海王妃撲了過去,“許大夫,實不相瞞,我們過完了上元節就要離開京都,非準許不能回京,我們今年就這一次機會了,許大夫,求求您,大慈大悲,也幫她看看吧。她成親快八年了,也沒有子嗣,她比我還著急啊!”
許迦收拾病曆的手一頓,歎了一口氣,“既如此,那就再看一個吧。”
海王妃不住地感謝:“謝謝許大夫,謝謝,謝謝。”
她衝到門口,將在外頭焦急等待的燕王妃拉了進來,“許大夫,就是她,麻煩您看一看。”
海王妃會如此的激動,倒不是因為她與燕王妃的關係有多好,有多同情她,而是……
她在懷疑一種可能!
一種她從來都不敢想,事實卻擺在麵前的可能!
許迦還是跟剛才一樣,把過了燕王妃的脈象,看了看舌苔。
海王妃很是焦急,比燕王妃還要著急:“怎麼樣?許大夫。”
許迦皺眉:“這位夫人的身體,跟你一樣,沒有任何的問題,精血充盈,適合孕育。”
“聽到沒有?你的身體沒有問題,我的身體也沒有問題,我們兩個人的身體一點問題都沒有。”海王妃激動地說道。
燕王妃失望地說道:“沒問題這三個字,聽過多少遍了。”
還不是八年無子,看了無數的大夫,吃了無數的藥,受儘了各種奚落、屈辱、白眼和諷刺,可這些她都能承受。
她就想要個孩子。
越想越是難過,燕王妃一頭撲在桌子上,情緒難以自抑,反倒哭了起來。
“我就想要個孩子啊,八年漫漫求子路,怎麼就那麼難呢!嗚嗚嗚,嗚嗚嗚……”
燕王妃一哭,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海王妃,也跟著哭:“是啊,我就是想要一個孩子,男孩女孩都無所謂,可為什麼就是那麼難啊!”
妯娌兩個像是親姐妹一樣,抱頭痛哭。
許迦看著二人:“哭一哭,也能夠釋放內心的焦慮,也是好的。”
許迦與女大夫就這樣看著她們哭。
她們沒哭多久,海王妃就說:“彆哭彆哭,咱們快彆哭了。”她抹乾淨眼淚,看向女大夫,“這位女大夫,能不能麻煩您,將剛才跟我說過的話,再跟她說一遍。就是那個十年都沒有孩子的夫妻的事兒。”
女大夫不厭其煩地又講了一遍。
這次輪到燕王妃怔愣了。
“大夫說了,生孩子是兩個人的事情,不是咱們女人一個人的事情,咱們不能生,問題不一定全在我們!”海王妃眼睛透亮,看著還帶淚的燕王妃。
問題不在女人,出在男人身上?
二人都是皇族中人,不敢在此地談論過多的事情,重謝過許迦後就走了。
女大夫將麵紗扯下,掂了掂錢袋子:“出手挺大方的,二十兩銀子呢。”
摘下麵紗的女子,赫然就是許婉寧。
跟著許迦出來,就是故意等海王妃,沒想到,燕王妃也來了。
兩個女人同時被診斷出自己沒有問題,許婉寧又給她們編織了一個故事,她們,怎麼不會把懷疑的目光轉向自己的枕邊人呢?
她們懷疑,燕王和海王也懷疑,一家人向著一家人,自然,懷疑的目光就會指向彆處。
懷疑那位是遲早的事情,雖然他們做不了什麼,可在他們的心裡,埋下一顆懷疑的種子,種子總會衝破泥土,發芽長大,枝繁葉茂,無法抵擋。
許迦已經將病曆都準備好了,若是下次還有病人來複診,這些病曆都是原始資料,不能丟的。
“阿寧,累不累?今天你跟著我坐了一天,也寫了一天了。”
“不累,這是跟著大哥出來長見識呢。”許婉寧搖頭,她的神色有了點變化,“我不知道,原來還有這麼多的女人,無法生育,被婆家厭惡,被娘家嫌棄,難道生不出孩子的女人就是洪水猛獸嗎?這麼多人避之唯恐不及。到最後,孤家寡人,了此一生。”
在這坐了一天,聽了幾十個故事。
老天爺喜怒無常,人也悲歡離合。
許迦摸了摸她的頭,勸她往好的地方想:“眾生皆苦,也不是你我能夠左右的。我們不是神,幫不了所有人。我們能做的,就是能幫一個是一個,也算是我們的心意了。”
“嗯,能幫幾個就已經足夠了,大哥今天不就幫了很多人嘛!”許婉寧將二十兩銀子塞到了許迦懷裡:“你自己還出了好幾十兩銀子給那些病人買藥呢。在這坐一天,哪裡有你出力又出錢的道理,這錢你拿著,走,我請你去梨花樓吃一頓好的。”
“好好好,走,跟著財神爺吃肉去咯。”許迦寵溺地看著她,跟在她的身後,離開了寧生醫館。
海王妃與燕王妃同乘一輛馬車回得彆苑。
“王爺回來了嗎?”海王妃問門房,門房搖搖頭:“回王妃的話,還沒有呢。”
“如果王爺回來了,儘快來告訴我。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跟王爺說。”海王妃神色凝重,門房以為是很重要的事情,連連點頭稱是。
回了屋內,燕王妃一把抓住了海王妃的手,緊張地問,“你打算告訴王爺?”
海王妃不答反問:“你呢?你會說嘛?”
燕王妃的頭搖晃得跟撥浪鼓一樣:“他不會相信的,說問題出在他身上,明日他就能休了我。”她眼底溢出淚了,“八年無子,我們夫妻兩個的緣分早就已經儘了,他早就想休了我了。”
海王妃目光幽深的床頭上懸掛著一個木頭雕刻的娃娃。
那是她在寺廟裡頭求的,走到哪裡帶到哪裡。
圓滾滾的肚皮,可愛俏皮,那是她心心念念的想要的孩子。
她是白天也看,晚上也看,甚至做夢,也在念著。
求求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送個娃兒到我肚子裡吧,無論男孩女孩,有個孩子就好。
可她念了兩年,還是沒有如願。
彼時的夫妻,還琴瑟和鳴,恩恩愛愛,時間一長,沒有孩子在其中牽扯,再美好的愛情也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變得寡淡無味,猶如一碗白粥。
“你們成親八年,沒有子嗣,我成親兩年,也沒有子嗣,會不會到了八年,也相看兩生厭,沒有愛情,隻有仇恨了呢?”
海王對她,從剛開始的憐惜安慰,到現在明目張膽的嘲諷奚落,隻花了兩年,七百多天。
瞧瞧,沒有孩子,多不牢靠的夫妻關係啊!
“孩子是婚姻的基石,沒有孩子的婚姻,注定是一盤散沙,風大一些,就吹散了。”燕王妃抽噎道。
“那三王嫂,你說了,三王兄會休了你,你不說,沒有孩子,他遲早也會休了你,早休晚休,有區彆嗎?”海王妃歎了一口氣:“難道就那麼在乎這個王妃的名號嗎?”
“為了娘家……”燕王妃剛開口,海王妃就打斷了她的話。
“為了娘家?你我幾年都生不出孩子來,娘家的臉早就被我們丟儘了,如今更是盼望著我們不要回去,死了最好,省得被休了,侮辱了門庭。”
海王妃說著說著,也哭了。
她的家人就是這麼說的,才兩年,她不過才兩年沒有子嗣,娘家人就覺得她丟了娘家的臉麵,就連逢年過節,也是直言讓她少回去。
甚至還當著她的麵讓她少往娘家跑。
你弟弟剛娶了媳婦,你總跑回來,會壞了娘家的風水。
簡而言之,怕她弟媳跟她一樣,不能懷孕。
燕王妃看到她哭得淒慘,自己反倒哭不下去了。
這樣一對比,海王妃比自己還要可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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