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明白生老病死,不可逆轉。
多得了這麼些時間的愛和陪伴,她心裡全是感激,更何況,奶奶沒有受多少罪,已是大幸。
床上的老人微微動了動,小姑娘立馬換了一張高高興興的臉:“奶奶醒了?”
老人微微睜了眼看她,嘴裡發出模糊不清的聲音。
小姑娘明白,這是在叫她。
老人緩了緩,逐漸有了精神。
小姑娘嘟嚕嚕下床,端來了自己洗好的草莓。
老人努力伸了伸手,竟然自己捏了一個起來。然後用力伸手,伸到小姑娘麵前。
小姑娘湊過去,小小咬了一口,然後誇張地嗚哇嗚哇嚼了起來:“好吃!奶奶嘗嘗!”
老人微微露了笑意。
然後小姑娘接過去那大半個草莓,放到奶奶嘴邊。
老人張了嘴,費力咬了一口,果汁滲出來,浸潤了她的唇舌。
自從昏倒後,她已經沒有了味覺,嘴裡隻殘存些藥物的苦味,可是這一會兒,奇跡般地嘗到了甜味。
苦裡隱隱約約帶著一點甜。
就像她這個小孫女的命一樣。
老人眼角滲出淚來。她努力把手伸向水果盆,使勁往小孫女的方向扒拉幾下。
乖乖啊,苦啊,以後一定要甜啊,我的乖乖啊······
“我的乖乖啊······”留下幾個弱不可聞的字之後,老人靠著床邊,再次閉了眼睛,慢慢沒了呼吸。
老人的體溫慢慢消散。
小姑娘趴下去,貼在熟悉的臂膀,奶奶還有些殘存的溫度,就像每個夜的懷抱。
世上唯一愛她的人也走了。
老人的後事辦的很快,她們親戚挺多,全都狼心狗肺。
小姑娘並沒有知會他人,大大方方花了錢,選了挺好的墓地和最好的棺木,結結實實在墳頭磕足了頭,處理得妥妥當當,並不讓關心她的醫生操心。
小姑娘自己辦好了退院手續,還有些被褥沒有收拾。
醫院裡為她捐了款,等著第二天小姑娘來拿被褥的時候給她。
但是,小姑娘再也沒有來了。
水果鋪子的老板那天回家隻拿了十個草莓,也哄得老婆高高興興。他老婆心善,孕期又愛哭,他就沒敢把這事說給老婆聽。
過了兩日清晨,老板打開了鋪子門,看到門口放著一塊紅色的方磚,下麵壓了一張大額的鈔票。
攤主疑惑地撿起來,看到那張紙鈔上的角角,用鉛筆畫了一個小草莓。
到了中午,攤主心裡還是沒有定由,和隔壁說了一聲幫忙看著鋪子,便跑去了醫院。
他想問問那個小姑娘現在怎麼樣了,她的奶奶還在嗎。
攤主找到一個護士,努力描述那個小姑娘,生怕說不清楚,沒辦法打聽。
沒想到,剛說到照顧奶奶的五六歲女孩,護士立馬知道了。
“她奶奶死了,孩子付完了醫藥費,就不見了。”護士歎了口氣:“我們捐了錢,也找不到她。”
“她在家裡嗎?”攤主問。
“我們去找了,她家和她奶奶家都被她大姨和二叔占了,他們一聽找孩子,就說沒見過,使勁把我們往外推。”
攤主聽著難受:“這麼小的孩子,這麼好,怎麼辦啊······”
“醫生,你們這兒有沒有孩子的照片,我在咱們這兒做生意,認識些人,貼個尋人啟事,全程搜羅,看能不能把孩子找回來。”
“行,那可太好了!”護士高興應了。轉頭回去找:“我記得趙醫生之前新買了相機,給孩子和她奶奶拍過照!”
攤主跟了過去:“那可太好了。對了,那孩子叫什麼?”
“潘敬。”
雙成縣的尋人啟事貼滿每一根電線杆的時候,六歲的小姑娘潘敬,已經把自己托送到了省城。
她活過一世,當過大明星,享過福,受過罪,可終究都是苦。
到了最後,汲汲營營一場空。
臨死了,她才明白,自己想要的,終究隻是父母和奶奶還在時,那一場圓滿。
現在都沒了。
她重活一世,大可不必重蹈覆轍。改變不了自己的苦難,那就改變彆人的不幸。
上一世,她被糟心爛肺的星探挖走,未成年上酒桌,受了不少罪。這一世,她要走好自己的路,然後儘可能多的幫助彆人。
她的目的地是首都。
但首先,她要去省城,因為,她記得,這段時間,省城裡發生了一件慘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