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和張琴聲道了彆之後,路美臣把車開走了。
他們沒有走遠,把車停得遠遠的,然後又悄悄走了回來,藏在草叢裡。
等到張琴聲一口一口把巧克力吃完,回了家。
他們才真正開車離開。
這一天,最累的就是潘敬了。
路美臣很心疼她,就一起去了飯店,點了些熱騰騰的食物。
潘敬嘴巴裡含著一顆奶糖,大口大口地喝著熱水,覺得精氣神慢慢回到身體裡。
潘敬有了些力氣,慢慢吃路美臣和秦是明夾到她盤子裡的菜。
“我得多吃點,”潘敬說:“不然爺爺奶奶看了就擔心了。”
“待會給你梳下頭發,紮個馬尾,看上去精神點。”秦是明又給她夾了一塊肉。
吃的差不多了,他們開始考慮張琴聲的事。
讓她有牽掛的事,就留住她了。
“我以後每周給她打兩次電話,寫作業的時候打。”潘敬解釋:“電話機可以拿到書房裡,我在書房寫作業的時候,爺爺奶奶都是靜悄悄的。”
“行,她也知道你話不多,到時候你打通了,就安安靜靜寫作業。”路美臣覺得沒問題。
“這是個念想啊。”秦是明歎氣。
但是與此同時,他們也明白。
沒有一個謊言能夠持續到永遠。
張琴聲也不可能一直靠一個無聲電話,吊著人間的一口氣。
等到吃飽了,又整理了頭發,路美臣還拿出自己的口紅,在潘敬臉頰和嘴唇上輕輕抹了抹。
看上去又是一個元氣滿滿的小姑娘了。
秦是明表示認可:“很棒,不仔細看的話,都看不出來和平時有什麼區彆。”
這樣子,潘敬就可以放心回家了。
到了家門口,潘敬用力揮手,向秦是明和路美臣告彆。
然後,她小跑進了院子,隋爺爺在客廳裡看報紙,錢奶奶在廚房裡忙碌。
潘敬大喊:“爺爺奶奶,我回來啦!”
隋爺爺帶著老花鏡,應了一聲。
錢奶奶不是很滿意:“你留了紙條,就出去啦?”
錢奶奶揉著麵,看向潘敬,大驚失色,手上沾著麵糊就跑了出來:“今天怎麼了敬敬!有人欺負你嗎!”
潘敬有些心虛,後退一步:“我沒事啊。”
錢奶奶不信,嚴肅指出:“你今天嘴唇發乾,頭發蔫巴。並且你塗口紅乾嘛?”
錢奶奶氣憤地用手摸了一把潘敬的臉:“還有腮紅!”
“怎麼回事?”隋爺爺也小跑了出來。
“有人欺負你了嗎?”錢奶奶認真看著潘敬:“有的話,一定告訴爺爺奶奶,爺爺去他家吵架,我去打他們,我打架很厲害。”
錢奶奶嚴肅地想了想,為自己的話增加說服力:“奶奶一個人就能打倒小秦。”
似乎覺得對秦是明不太友好,錢奶奶又加了一個人:“小秦和小路,我都能打倒。”
“我們還可以報警。”
“反正誰都不能欺負敬敬。”
潘敬說不出話來。
她臉上粘著一點麵糊糊,涼涼的,是錢奶奶剛剛摸她臉時留下的。
她忽然明白了,其實對於真心關心自己的家人來說,沒必要做任何偽裝。
因為,他們能看出你的所有變化。
隻是願不願意關心的問題。
潘敬想起了張琴聲,鼻子一酸。
她趕緊摒住那股難受勁,輕鬆地對爺爺奶奶解釋:“我不是說了嗎,今天去找秦導和美臣姐姐了。他們那兒要拍新戲,讓我幫忙搭個戲。還挺累的。”
錢奶奶保持懷疑。
潘敬去洗澡了。
她從浴室出來,擦著頭發的時候,聽到隋爺爺打電話的聲音:“美臣,敬敬真的沒事吧?今天你們一直在一起嗎?做什麼了?”
幸虧潘敬他們提前就商量了由頭。
路美臣回答的很完美:“隋大叔,今天真是多虧敬敬了,一整天跟著劇組,我們這邊不是要拍新戲嗎,角色還沒找齊,隻能讓敬敬幫著搭一搭了。”
錢奶奶在旁邊聽著,忍不住插嘴:“就拍戲了?孩子怎麼那麼累?”
路美臣再三道歉:“今天是按照成年演員的工作強度來的,沒考慮到敬敬。她也要強,怕耽誤進度,一直撐著不說休息。以後我們一定注意。”
錢奶奶安了心,但是還有些不滿,小聲叨叨:“敬敬還得長個子呢,以後可不能這樣了。”
晚上,潘敬被要求喝了一大杯牛奶,然後就被塞進了被窩裡。
錢奶奶今天非常慈愛,一點都不凶。
關了燈後,錢奶奶坐在潘敬旁邊,輕輕用手拍她的肚子。
一下又一下的,溫柔又有力道。
潘敬閉上眼。
錢奶奶便不再有動作了,過了好一會兒,錢奶奶輕輕給潘敬拉了拉被子,踮手踮腳出去了。
隋爺爺在門外等著:“沒事吧?”
錢奶奶小聲回答:“沒做噩夢,睡得很安穩,應該就是累著了,沒彆的事。”
兩個老人家也回了房間。
昏暗的房間裡,潘敬睜開眼睛,看著蚊帳發呆。
人和人的悲歡不能相通。
最好,也不要相通。
因為,這種落差,過於殘忍。
潘敬恍恍惚惚,覺得這種日子是偷來的。
這個世界,本應該是苦的,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