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豬手透著紅潤的光澤,一嘗之下鹹鮮香美,酥爛適口,肥而不膩。此時房中並沒外人,她也就不顧禮儀,拿了一個銀筷叉起來,啃得不亦樂乎。
一旁青峰看得都有些驚了,想著姑娘平日裡吃飯哪裡這般豪爽,不曾想吃個豬手,竟吃得這般津津有味。
阿宴將一隻豬手儘數啃光後,放下銀筷,優雅地淨手拭唇後,這才淡淡地瞥了青峰一眼,笑道:
“有一句話叫做,爭似紅樓富家戶,豬蹄爛熟勸郎嘗,這豬手看似俗不可耐,可卻能夠使人皮膚細嫩潤澤,有健腰、健腳、養血之功,為上等滋補之品。”
其實是她有兩年流亡到一處小鎮,那小鎮上有一個隱世的居士,那居士精通醫理,最擅調理之道,當時她在那居士家中幫著做些粗實活計,後來那居士見她倒是認識幾個字,也讓她幫著謄抄一些本子,時候一長,她也就學了一些。
她滿意地擦拭乾淨了纖纖玉手,放下錦帕,笑著吩咐道:“囑咐下廚裡,以後每日給我做一隻豬手來,變些花樣。”
她相信不用自己吩咐,自家廚子自有一百種料理豬手的法子。
青峰聽著自家姑娘說那豬手如何如何,看著姑娘嬌滴滴地擦手的絕美姿容,有些恍然。
之前總覺得姑娘和以前不太一樣了,可又說不上來,如今卻是知道了。
姑娘依然是那個絕美嬌豔的姑娘,可是卻仿佛一下子增添了許多閱曆一般,比以往多了幾分堅定和強硬,更添了一些豁達和從容。
阿煙何嘗不曾看出青峰的心思,不過她並不在意,想著時候一長,身邊的人總會習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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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數日,阿煙每日都要一個豬手下肚,那燉得酥軟的豬手吃在嘴裡,口齒生香。阿煙身邊的幾個丫鬟也漸漸習慣了姑娘這新的嗜好,甚至顧家的廚子孫老頭還嘗試著給阿煙弄了幾個新的豬手做法。
因前一段風寒,阿煙是向官中女學請了一個月的假的,如今假期還有幾日,她也就繼續在府裡過著悠閒時光。
閒暇時把自己房中的書籍字畫都翻動了一番,下手練字開始找回昔日的感覺。除此之外,她還會把顧清叫過來,問些學問上的長進。
其實大昭朝官府設有男學和女學,專為皇室子弟並朝中五品以上官員子女而設立。隻是那皇室子弟也就罷了,自然是人人能上的,可是對於朝中官員來說,無論大小,誰家子女要去官學之中,總是要經曆一番遴選的。
阿煙自小聰穎,七歲便通過了這遴選,進入了女學,當時這件事還在燕京城裡稱作一樁美談呢。
隻是府中的二姑娘顧雲卻一直未曾通過,如此考了兩三年,她自己也覺得無趣,便不再去參加了。
顧左相見此,倒是也不勉強,便請了西席在家中教她,及至到了十三歲上,她也定了親的,從此後便不再學了。
而顧清呢,到底是個男孩子,顧左相縱然更偏疼顧煙,可是對這顧清也是抱了極大希望的,不求他如顧煙一般七歲入官學,可是總也該考進去的。
要不然傳出去,顧左相家唯一的小公子連官學都不能進,他這老臉都沒處擱呢。
阿煙此時也是想到了這個,便詳細地詢問了顧清如今的學問,又因材施教,給他推薦了幾本往日自己愛讀的書籍。
顧清此時隻覺得自己這姐姐嬌美溫柔,對自己說起話來輕聲細語的,好看的眸中仿佛流動著脈脈的清泉,比自己母親往日的嚴厲不知道受用多少了,心下真是越來越喜歡姐姐。
以至於有一日他忽而道:“姐姐,我聽人說,你目無下塵高不可攀,還說你處事嚴厲,重罰了王嬤嬤,說遇到你總是要小心謹慎,可是怎麼我如今卻覺得你完全不是這樣的。”
他其實不過才七歲而已,頭戴玉冠,歪著腦袋,認真而不解地望著阿煙,童言童語稚嫩可愛。
阿煙一笑,溫柔地拉著他的手道:“一個人到底是什麼模樣,那端看是對誰了,你我本為官家子女,父親為朝中重臣,我們便是不曾眼高於頂,可是看在旁人眼裡,難免便是高不可攀了,這並不是我們不好,而是身處其位,彆人便會這麼想了。”
顧清仔細琢磨一番,頗覺得有道理:“前些日子我跟著母親去外婆家,我那表哥還覺得我太過嬌貴高傲呢,隻是他見我身邊有丫鬟侍從相隨,便不以為然而已。但其實婆子丫鬟,在我們這等人家,本是常理。”
阿煙見孺子可教,讚賞地點頭,繼續軟聲道:
“可是你我之間卻不同,你是我的弟弟,我們都是父親的兒女,住在一個宅院裡,吃著同樣的飯菜長大,骨子裡傳承的是同樣的血脈,秉持著同樣的教誨,繼承著同樣的姓氏。一個人最後成為什麼樣子,其實和這些都息息相關,並且影響深遠。許多年後,我們即使各自有各自的際遇和人生,可是終究會去回味我們共同曾經經曆過的。”
她停頓了下,愛憐地撫摸著顧清的頭發,唇邊泛起溫暖的笑意:“這世間雖有父女母子之親,可是父母將來年邁,總有駕鶴西歸之時。這世間也有夫妻朋友之情,可是朋友有聚散,夫妻有和離,而姐妹姐弟之間,卻是無論何時,總有血脈相連,永遠可以相互扶持提攜,即便因緣際會各奔東西,也依然會相互牽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