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躺在床上,緊靠著他,柔聲安撫道:
“知道你心裡不是滋味,可若是真如咱們猜想的,那不是好事兒嗎?凡事總是要往好裡想,也許她也是沒辦法這才一直隱瞞下來。況且你看她今天見了你,也是滿心裡的歡喜。這以前或許不知道,可是如今你我都是做父母的,應當明白做父母的心,哪裡能不牽掛子女的呢。”
蕭正峰躺在那裡,默然不語,半響後忽然苦笑一聲。
“這些年,我真得以為她早已不在人世了,當年父親也是這麼告訴我的。”
今日他聽到那人的聲音,見到那人,怎麼可能錯人呢。
縱然當時分離時不過四歲,可他記事早,是深深記得母親的樣貌的。
他隻看一眼,便已經感覺到了。
阿煙看著他這個樣子,想想他幼時的情景,不免心疼,撲在那裡,雙手捧著他的臉道:“實在不行再過去見見吧,好歹問問。她如今安在,咱們就不要想心裡有什麼怨怪,隻想著這是好事就是了。”
蕭正峰抿唇不語,就這麼靜靜地躺了好久後,才終於啞聲道:
“今晚我再過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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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蕭正峰換上黑色勁裝,徑自出了錦江城,趕往阿依古部落。當他來到這裡的時候,卻見大部分帳篷都是暗的,隻有那一個裡麵隱約亮著桐油燈。
因白日裡是下過雪的,此時遼闊的原野上閃著星星點點的銀白,暗沉的天幕下有疾風吹過,將氈帳的邊角之處吹得撲打著地上的枯草。
氈帳有個小窗,從那蒙有毛氈簾子的縫隙裡透出一點橘色的光亮,黯淡無光,卻在這蒼茫夜色中格外的醒目。
蕭正峰一時隻覺得胸臆發緊,喉嚨乾澀,有種窒息的感覺席卷而來,讓他幾乎站立不穩。
他扶住氈帳的一角,咬牙站在那裡,腦中卻是回想起小時候。
小時候的他,在一天的忙碌中睡下,有時候他會醒來,看到氈帳裡點著一盞桐油燈,非常昏暗的桐油燈,母親正在燈下縫補著什麼。
疾風吹過,他覺得臉上發涼,伸手摸過去的時候,卻竟然是淚水。
男兒有淚不輕彈,除了阿煙,他在任何人麵前都是足夠強悍和剛硬的,可是如今卻在這冰冷蕭瑟的秋夜裡,隻為了那麼一盞燈,淚流滿麵。
屋子裡發出悉悉索索的聲音,桐油燈晃動了一下,緊接著,一個婦人的聲音輕輕響起:
“既然來了,怎麼不進來呢?”
蕭正峰咬牙,抬手擦了擦臉上涼下的淚,徑自走進了這氈帳。
帳子裡並沒有像白天那樣並列著數個侍女,而是隻有那一個婦人,她依舊是坐在那裡,隻是沒有了珠冠,夾雜著灰白的頭發披散下來,身上穿著尋常家用的氈裙,兩腿上依舊搭著一塊虎皮毯。
昏暗的桐油燈模糊了視線,也遮掩了歲月的痕跡,此時的蕭正峰一眼望過去,仿佛看到了三十多年前的那一幕。
他幾步上前,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卻是緊咬著牙不言語。
大越王太後垂眼看向地上跪著的七尺男兒,不免發出一聲歎息:
“你是在生我的氣,怪我騙了你,怪我拋棄你,怪我從來沒有去找過你?”
蕭正峰心間滋味難免,其實他並不知道他在怪什麼。
如阿煙所勸說的,她這樣做,總有她的理由吧。
隻是他終究是無法輕易叫出那個字。
也許是年紀太大了吧,大到了忘記了昔年的那個幼童是如何在夜晚思念著母親。
王太後眼中漸漸流下淚了,聲音悲愴:
“當年我為了嫁你爹,改姓埋名,逃出大越皇室,偷偷地藏在大昭邊境,原本也是想著就那麼過一輩子的。”
蕭正峰低頭望著地上晦暗的某一處,怔怔地聽著母親的話。
王太後的拳握緊了,顫聲道:
“可是後來到了你四歲的時候,大越王室發生了動亂,同室操戈,自相殘殺,以至於到了後來,兩敗俱傷,大越王室已經後繼無人!我無可奈何之下,被王室尋回,必須回去繼承大業。”
她停頓了下,眼中是說不出的傷悲:
“可是你的父親,他是大昭的將軍啊,他蕭家是世代的忠良,娶了我這麼一個敵國公主已經是家中不能容忍了,更何況要跟隨我前去大越,那就是置他全家多少口性命於不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