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難以置信地看向秦王,向來滴水不漏、小心謹慎的公子子楚,罕見地在秦王麵前流露出手足無措的模樣。
“王上——”
關鍵時刻,他卻又刹住車,穩住情緒:“王上,請三思啊!政兒為秦國質子,他理應留在趙國,即使是有危險,也是為了秦國啊!”
秦王稷聽見他勸言,反倒是失笑出聲。
青年公子的眼珠子裡想和妻兒團聚的期待之色遮都遮不住了,還強撐著充穩重呢?
“王上的命令,你都不聽?”秦王笑道:“寡人年紀大了,想膝下兒女、孫輩齊全,圖個太孫孫在身邊都不行?”
嬴子楚按捺不住激動,接連行禮:“……是,是!臣領命!”
他怎麼也沒想到,自己在秦王寢殿外守了幾天幾夜,竟然守回這麼一個天大的驚喜。
與妻兒分彆數載,嬴子楚還以為……得待到他有朝一日成為秦王的那天,才能名正言順地把阿媯和政兒接回來。
沒想到這一天來的這麼快。
離開秦宮後,嬴子楚恨不得飛到呂不韋府上。
“不韋先生!”
他拎著衣袂,神色匆忙,卻是滿臉笑意:“剛剛王上傳令,要請贏摎將軍接阿媯和孟隗夫人回家!”
呂不韋執筆的手猛然一頓,字跡不由得歪到天邊去,好端端的一張帛書就這麼報廢了。
他一張白麵上的眉眼剛剛揚起,嘴邊噙著的笑意還未展開,便又收了回去。
“我知道了。”
呂不韋鎮定道:“魏盛!讓商隊帶點錢財銀兩去趙國,把趙國留下的鋪麵、夥計,全部打點安排妥當。”
嬴子楚有些不解:“先生怎還惦記著下人?”
呂不韋當然不惦記,他要是惦記,當年也不會撂下攤子就帶著嬴子楚出逃。
但是——
“非我掛念。”呂不韋回答:“是夫人掛念。”
雖然二人書信之間從未提過,但呂不韋格外有自知之明:他要是不安排好,孟隗肯定要找他算賬。
…………
……
同一時間,邯鄲呂府。
魏興神色匆匆地進門,趙維楨深吸一口氣,從長案前起身。
“如何了?”她問。
“蒙毅郎君說,已經曉得了。”魏興回答:“他會注意質子府的動向,誓死保衛政公子安全。”
倒也……不用這樣下覺悟的!
趙維楨本想打趣幾句,但話到嘴邊,見魏興也是一臉壓力,她還是沒說出來。
如今公子偃已經變成了太子偃,就算趙維楨得了平原君的允諾,也不意味著她與小嬴政就徹底安全了。
對此,趙維楨特地通知秦國駐趙的使臣,以及質子府的蒙毅警惕起來。同時她也吩咐酒肆、商鋪的掌櫃夥計,注意坊間的傳聞動向。
風聲越來越緊張了:太子偃趁著平原君養病的時機,開始拉攏門客、黨羽。他沒了競爭對手,做起事來比平日更為大張旗鼓。
大有要開始對付之前得罪過自己的人,還要一個個來的意思。
魏興:“還有——”
趙維楨:“還有什麼?”
魏興臉上的壓力並非毫無理由,他眉心微蹙:“我離開時,質子府的管事對我說了一句,近日以來,屢屢有看守護衛與朝中換崗,這個月已經是第三次了。”
趙維楨:“……”
要糟!
之前質子府的看守護衛,趙維楨可是派人用重金打點過的。即使現在出事,看在錢和贈禮的麵子上,這些護衛也應該會照拂幾分。
但如果換了人,那就不一定了。
趙偃這熊孩子……趙維楨既覺得可恨,又覺得無語。
你說他聰明吧,大大咧咧做出的一些傻事簡直堪比打臉爽文裡的惡毒反派;你說他蠢笨吧,這種下作陰私手段倒是一個接著一個不帶猶豫的。
也是幸虧趙偃之前鬨事,害了質子府的上一個管事。新管事是平原君親自指派的人,算是自己人。
趙維楨又提前打點過質子府的關係,與質子府上下的管事、看守關係都很不錯,才得到管事這一消息。
這麼提前換護衛,肯定是趙偃準備加害小嬴政了!
“必須搶先一步。”
趙維楨斬釘截鐵:“在太子偃下手之前行動。”
魏興擔憂不已:“也不知太子偃何時動手,他若是先斬後奏,就是平原君來了也不好使啊,夫人!”
確實如此。
趙維楨腦子狂轉,也想不出什麼提防的法子。
這就是屬於防君子容易防小人難,他不和你講道理,你也無處提防。
所以……
緊急關頭,趙維楨終於明白,當年呂不韋為何會二話不說讓嬴子楚拋妻棄子,二人連夜出逃了。
“老樣子。”
趙維楨深深吸了口氣:“跑路吧!”
魏興:“啊?”
趙維楨:“我們去把媯夫人和政公子偷出來。”
魏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