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3
“太子之言,也好。列位覺得如何?”
秦王發問,可偌大的正殿,沒有一人率先冒頭吱聲。
剛剛還紛紛擾擾的秦廷瞬間寂靜,讓站在當中的趙維楨突然覺得好笑。
太子安國君的意思很明白:既然你們不想給爵位,給個虛位如何?隻是個顧問而已,已經退讓很多。
隻是在秦廷之上,沒有所謂的“虛位”設立。
人都在場了,她非要發言,旁人能堵住嘴還是怎樣?若是能發言,便可出言建策,左右國君的抉擇。
沒人出言回應,趙維楨也清楚:反對者們是既不想同意,又覺得總比封爵好。
能把她徹底甩開最好,但現在是不能。她連明晃晃的土地都不要了,就要一個發聲的權力。難道要反駁秦王:哪怕趙維楨是白給秦國做工,也不許國君接受麼。
嘖,貪婪,虛偽。
不止是貴族公卿,也是她自己。
因為趙維楨其實暗搓搓的不太滿意。
準確地來說,不論如何她都不會滿意。
秦王稷肅清了五十餘年的朝堂,他的朝中各方勢力已然趨於穩定,提拔趙維楨,僅僅是為了給安國君留一手壓製楚係貴族的方案。
所以在秦王稷眼中,他可以為趙維楨打破規則,但無論如何也不會得到與付出相匹配的獎賞。
想到這兒,趙維楨是既欣慰,又覺得不爽。
欣慰於她總算是跨出第一步了,不爽於她不想要歸不想要,但還要在秦廷擺出女子不稀罕的姿態讓步。
她不在乎封邑、土地這般利益,又不代表著其他女子不在乎。實際上,這些實打實的東西,對於普通人來說才是至關重要的。
擺出這般姿態,是一種退讓。
當年趙維楨對著小嬴政侃侃而談,就著曆代秦王的累積功績講唯物史觀,那可是她發自內心認同這個想法。
秦國之所以強大,不會是一個秦王的功勞。
而趙維楨身為獨立個體的影響,放在曆史長河中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她不覺得自己有資格代表前人後世所有女子說出剛剛那番話。
但——
她抬頭看向秦王,後者透過旒冕,對著趙維楨緩緩闔眼。
好吧。
趙維楨心領神會。
秦王遞來了機會,不論是怎樣的機會,趙維楨都得握住。
隻有跨出第一步,才能有後麵的希望。
而在朝中,反對派不說話,支持派則沒那麼多顧及。
陽泉君再次出列:“稟王上,臣覺得太子的提議合情合理。秦國曆來任人唯賢,孟隗夫人既有才能,煩請列位想想,若是僅因她為女子就要求秦國放棄這般才能,豈不是大大的錯過?況且稷下學宮能旁聽,秦廷自然也可旁聽。”
聽到這話,反對派才抓住機會。
剛剛沉默下去的嬴姓公子,又是冷嘲熱諷道:“稷下學宮那種地方,儘是隻逞口舌之能,並無實乾之才的虛名之徒。和秦廷比,齊國也配?”
趙維楨真的很想當堂翻白眼。
不過她還是忍住了,隻是轉過身,看向那代表發言的嬴姓公子,不鹹不淡地開口:“王上,若是諸位公卿還有得爭吵,可否允許妾先行離開?”
秦王笑道:“孟隗可是不耐了?”
趙維楨:“非為不耐,然而有這時間,能幫工坊打造好幾台水車呢。等公卿們討論出個所以然來,妾再回來也不遲。”
言下之意即是:我才真正做實事的,也不知道誰在這裡逞口舌之能。
嬴姓公子被趙維楨這話噎了個不輕:“你——”
安國君及時插嘴,接下了趙維楨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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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隗夫人莫急,今日上朝,就是為了決定此事。”太子道:“開先例之事,本就是摸著石頭過河,若是為了挑毛病,總能找出問題來。一來二去,群臣爭議,還不如稷下學宮的辯論有道理。公子既是覺得不妥,就應拿出更合適的法子,而非在此饒舌。”
先被趙維楨撅了一次,又遭太子直言反駁,這位嬴姓公子實在是說不出其他話語來。
而且,討論到現在,但凡是有眼睛的都能看明白,本日上朝,完全是秦王和太子在打配合,這已經是秦王決定的事情,隻是當眾走個過場。
秦王又耐心等了一會,見無人出列反對,抬了抬手。
“那就這麼定下吧。”秦王說。
“王上。”
待到此時,剛剛為趙維楨發過言的王齕才再次開口。
“末將覺得,稷下學宮並非朝堂,因而孟隗夫人以田英先生之妻,也可在場。但秦廷之中,若是夫人再以不韋先生之妻的名義在場,名不正言不順啊。”
秦王聞言,故作沉思:“確實如此,將軍覺得如何?”
王齕:“給夫人一個名義就是。”
秦王頷首:“也好。寡人就給孟隗一個論議夫人的位置,作朝堂總結、辨彆之職,司掌議論。”
趙維楨:“……”
她深深吸了口氣。
這哪兒是虛職,這直接給她封了個後世的太中大夫啊!
既算是顧問,也算是諫官,屬於那種聽起來沒用,實則如何運作全看個人的位置。雖則說是“旁聽總結”,但具體如何運用這個職位,還不是秦王說了算?
到這兒,趙維楨隱隱明白了秦王對之後朝堂的大概設想。
如今朝堂,大概能分成三股勢力。
一則是陽泉君為首的楚係勢力。
二則是本地貴族,但本地貴族之間也有分歧:外姓與嬴姓,立場並不全然相同。
三則便是蒙驁、呂不韋等等沒有本土根基的外來臣子。
大魔王可不知道自己的兒子、孫子都死的很早,在他眼中,未來秦國最大的隱患則是楚國勢力可能會卷土重來。
太子安國君的妻子為華陽夫人,也可能是今後的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