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不韋深深吸了口氣:“我給你最後一個機會,你告訴我,當真自願?”
話至此處,少女終於明白了眼前的情況。
她今日不成事,不止得罪了陽泉君,還是大大地得罪了呂不韋。
如果不給個交代,君上會怪罪下來,相國同樣會耿耿於懷,夾在其中,她哪裡會有好果子吃?
少女眨了眨眼,打滾的淚珠終於落下來。
她噗通一聲跪在地上,抬起雙手,匍匐於地麵,對呂不韋行了一個極大的跪拜禮。
“回相國。”
少女哽咽道:“非為自願,實乃君上挾持我家人,要我不得不這麼做!”
呂不韋看也不看她:“你抬起頭來。”
少女起身:“君上還說,太傅不願相國身旁有彆的女人,隻要我進了相國府,就是礙了太傅的眼,就能挑撥太傅與相國的關係。這樣,縱然我死了,於君上也是有功,他會善待我的家人。相國,請相國救我家人!”
這還差不多。
憋著火歸憋著火,但陽泉君也是給了呂不韋一個破綻。
並非陽泉君輕敵,而是外人根本不明白,也不會理解他和維楨具體是怎樣的相處模式。
旁人看來,夫婦二人多年無子,又有亂七八糟的傳聞在外,肯定是有問題。借著這個問題,陽泉君若是得手,既是討好了呂不韋,又是離間了呂不韋與趙維楨的關係。
一箭雙雕,有何不可?
是個機會。
呂不韋在心思電轉,很快就想到了主意。
“行。”
他收回心神,瞥向地上的少女:“你聽我指使,我保你家人無恙。”
少女聞言大喜。
她立刻起身,激動地上前:“妾願隨相國左右!”
呂不韋:“……”
合著你也沒明白啊!
他不著痕跡退了半步:“彆過來。”
少女立刻停下:“是。”
呂不韋:“今日之事,回去你就同陽泉君說我醉的不省人事,沒成。但我對你很是優待,還有機會。”
不是都覺得他不行麼,那就這麼想吧。呂不韋不憚於利用任何機會去反製於人,他若是在乎名聲、眼光,根本不會走到今天。
“那……”
少女躑躅片刻:“之後呢?”
呂不韋:“你那荷包,隻給了這方子藥?”
少女咬緊牙關,沉默許久,最終豁出去開口:“君上還贈與我一方子毒()藥,說是入了相國府,聽計劃行事。”
呂不韋當即冷笑幾聲。
就知會是如此。
“我會派人尋個機會,把你接出來。”呂不韋說:“你拿著方子,去見太傅。以後一切聽太傅的。”
…………
……
幾天之後。
就在呂不韋同趙維楨坦白要對付陽泉君的第二天,魏興一輛神秘的馬車離開呂府,又神秘地回府,帶回來了一個……
娟秀纖細、我見猶憐,看起來又瘦又弱,好似風一吹都會折了的,呃,小蘿莉。
小蘿莉有些緊張,但麵上還算說了過去,行禮之後,帶著幾分恐懼把幾天前陽泉君府上的前因後果轉述給趙維楨。
陳述完畢後,她一副大難臨頭地姿態低下頭,顯然是怕趙維楨就引誘呂不韋不成之事責難她。
對此趙維楨心中隻有一個感想——
呂不韋被造謠造成了蘿莉控,這件事她要負全責。
趙維楨既覺得無比滑稽,又覺得過於嘲諷。
她隨口扯出來的藥酒方子,就被傳成了自家男人不行。進而又覺得不行肯定是她過分彪悍,壓得呂不韋在家抬不起頭來,失去了尊嚴。
那該如何找尊嚴呢?
自然是朝著看起來更好控製、更容易得手的目標下手,樹立自己的權威。
嘖。
陽泉君這次宴請,自然也請了趙維楨。
但平日趙維楨要上課,哪裡有功夫去赴這種沒價值的宴會?她想都沒想就推脫了,如今看來,怕不是專門挑著上課的日子設宴呢。
打起彆人家後宅的算盤,手段可謂卑劣。但這個年代的人也沒什麼節操可言,說出去也不算什麼。
而呂不韋呢,比陽泉君還卑劣,他都不介意彆人造謠,還能把傳出來的謠言利用起來。
天底下也就他一個人能辦得到。
趙維楨心服口服。
至於麵前這個孩子……
“你叫什麼?”趙維楨問。
“回太傅。”小蘿莉輕聲回答:“賤名卷耳。”
《詩經》有雲:采采卷耳,不盈頃筐。卷耳就是一種白色的小花。以野生植物為名,這小蘿莉連姓都沒有,估計是陽泉君不知道從哪兒特地淘換來的奴隸。
“多大了?”
“今年十四。”
還沒及笄呢。趙維楨哭笑不得:怪不得呂不韋要把她塞到自己麵前,怪不得他非得要找陽泉君的麻煩。
現成的把柄落在呂不韋手中了,沒有白白放過的道理。
放現代,相當於一個心智正常頗有節操的有婦之夫,在酒局上同事送了他一個未成年。
嚇都嚇死了好吧!
雖說這個時代不犯法,但用腳想呂不韋也不會對小蘿莉感興趣的。
送到趙維楨麵前,四舍五入相當於呂不韋自證清白了:我沒有,我不是,真沒對不起你,你自己看著辦。
她側頭想了想:“呂不韋還對你說了什麼?”
卷耳謹慎地觀察著趙維楨。
小姑娘本以為,就算太傅願意用她,也得大發雷霆,罰自己一通——畢竟外麵都說,太傅心懷天下、又有大才,還得先昭王賞識,有誡劍在身。
這樣的女子,怎能不擁有雷霆手段,是個凶巴巴的人呢?
可如今看來,太傅一點也不凶。
她都沒生氣,端莊的麵孔中還帶著幾分耐心,詢問自己時,聲音也是溫溫柔柔的。
太傅不生氣,卷耳稍稍大膽了一些。
“相國說,要我把藥方交給你。”卷耳從袖子裡抽出來一紙帛書,交給魏興。
魏興接來一看,猛然變了臉色。
他凝重地把帛紙遞給趙維楨,壓低聲音:“夫人,這是毒()藥。”
趙維楨:“……”
她又不懂醫術,但魏興這麼說,八成是沒跑了。趙維楨接過藥方迅速掃了一眼,而後立刻問道:“方子是誰給你的?”
卷耳:“是陽泉君給我,要我背下來,日後若是進了相國府,聽吩咐使用。”
趙維楨不禁挑眉。
她略一思忖,隨即就明白了呂不韋打得什麼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