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一零四(1 / 2)

大秦相國夫人 紅薑花 13615 字 8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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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月後。

呂不韋的計策順理成章,魏國接受了秦國退換的十五座城池,從函穀關退兵。餘下的四國,各個不願意當先鋒軍白白送死,五國聯盟由此不攻自破。

但秦國卻不會就此善罷甘休。

待到聯軍退出函穀關,蒙驁老將軍的軍隊如一根追逐逃竄獵物的毒箭,直接插()入離去的聯軍後背。

秦軍不僅把餘下的聯軍打了出去,甚至後勤糧草有序跟上,竟然是不作喘息,直逼韓國國都新鄭。

醞釀許久的攻韓之戰,終於打響。

而在鹹陽城內——

“君上,君上你可來了!”

趙維楨匆忙來到章台宮,就看到平時照顧國君的老宦官滿頭大汗,一副瀕死之人抓住救命稻草般迎出來好幾百米:“君上快去看看吧!”

“怎麼了?”趙維楨擰起眉頭:“你彆著急,告訴我出了什麼事。”

宮中老侍人見過太多風浪,若不是出了大問題,決計不會如此慌張。

老宦官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神、神獸——唉,君上還是去看看!”

趙維楨:“……”

哦。

行吧。

聽到神獸二字,趙維楨一路上懸著的心如石頭般掉入肚子裡。

她隨著老侍人來到專門的宮殿,一跨進門檻,就看到少年嬴政站在偌大的水缸前沉思。趙維楨拎著衣袂向前,走到距離還有水缸兩三步遠的位置,就看到那隻千裡迢迢從沿海來到內陸的章魚漂在冰水裡,死了。

果然是這樣。

趙維楨長舒口氣:宮中來了急召,甚至是宮中老人親自派了一輛馬車來接,當時趙維楨心中就咯噔一聲。問車夫和侍衛吧,他們支支吾吾,也不敢說,她這沿路把什麼壞事就想到了。

可等老宦官一說“神獸”,趙維楨心中就有了大概。

平心而論,章魚很難養的。

又要海水,又要合適的水底環境,水溫也是很重要的生存條件。這先秦時代又沒暖氣和空調,天一轉涼,昨天一下雪,水凍上後,死了也很正常。

要知道,這可是從齊國運過來的章魚!

這條章魚逃過了捕撈意外,從顛簸的惡劣環境中生還,硬生生在鹹陽又撐了足足兩月,已經是生物奇跡了好嗎。

“死多久了?”趙維楨問。

“不到半個時辰。”老宦官頂著壓力回答。

還沒過一個小時,又在冰水裡泡著,倒是也還行。

不過趙維楨還是遺憾地搖了搖頭:“可惜了,唉。”

老宦官哭喪著一張臉,覺得自己怕是離死不遠了。

然而趙維楨歎息一聲,話鋒陡然一轉:“早半個時辰叫我,咱們還能殺活的吃個新鮮。”

老宦官:“……”

旁邊的嬴政聞言,到底是沒忍住,失笑出聲。

“活的可以吃魚生,美得緊!”趙維楨心痛不已,她都多久沒吃過新鮮海鮮了!不過這剛死,倒是也還行:“現在嘛,就拎去廚房拿熱水略一燙,輔佐醬油吃,也是好的。”

“這、這——”

老宦官目瞪口呆:“君,君上,這可是神獸啊?!”

趙維楨一個白眼恨不得翻到腳後跟去。

兩個月前齊國的商隊回來,來來去去運了好幾個大水箱進食肆。驛站旁邊的店麵,哪裡能藏得住秘密?幾乎是當天下午,呂相國從齊地抓了隻神獸送給秦王政的消息就傳得滿城風雨。

哪怕趙維楨有意放出消息,說隻是一種長相奇怪的魚,也架不住平民們議論紛紛。

兩個月來,什麼東海神獸為秦人捕獲、證明秦國領土將延至東海啊,什麼秦王政命硬且強勢、足以讓神獸臣服啊之類的傳說,是越發的像模像樣。

趙維楨算是明白了,曆史上記載的什麼孔聖人親媽有感而孕,什麼斬白蛇,什麼異常星象,基本上就是這麼來的。

她不迷信,可攔不住彆人迷信不是麼?

甚至連宮中的老侍人都這麼想。

“哪裡來的神獸。”她忍俊不禁地解釋:“你信我,還是信坊間傳聞?我隨前夫在齊國時,曾經去過海邊。這所謂何羅魚,還是人家漁民飯桌上的家常便飯呢。隻是何羅難養,既要海水,又得是活水,難以在陸上生存,出了海岸就見不太到了。”

老宦官將信將疑:“真,真如此?”

趙維楨:“你想想,它若是神獸,怎能死得這般輕易?水一結冰就死了,比那河魚還嬌貴呢,神獸神獸,有神力才行,他連冰都化不了,肯定不是神獸。”

老宦官:“也、也是。”

確實是這個道理。

不說彆的,至少王上和夏陽君都不太在乎,沒有責怪的意思。足以證明這所謂何羅神獸,也不是那麼珍貴的東西。

再者,若是珍貴,也輪不到自己照顧嘛。

老人自己把自己說服了,也就放下心來:“臣這就去廚房喊人,把水缸搬過去。”

趙維楨:“……你撈過去就行了!”

她哭笑不得地目送老侍人離開,待到殿內隻剩下她與嬴政,少年國君才側了側頭:“夫人可隨我到偏殿等候。”

趙維楨:“王上請。”

這章魚好歹是死了,也是了趙維楨的一樁心事。

呂不韋那家夥,花了天大的價錢,運了好幾車海鮮過來。

可這個年代沒有冷鏈係統,沒有高速公路,幾輛馬車走泥土地從黃渤海運海鮮運到鹹陽,車內的魚蝦自然是死的死、壞的壞。

商隊買了好幾條何羅魚——也就是章魚,運到鹹陽來,還能有一條存活,它已經是隻天選之魚了!

結果還是死了,那必須抓緊吃掉。

“王上也彆心疼。”趙維楨說:“物以稀為貴,這東西在海邊可不值錢。”

“無妨。”

嬴政搖頭:“初見覺得有趣,是因為不曾見過。如今日日見,看了兩個月,也不過是長得奇怪的魚罷了。死都死了,嘗嘗味道也不錯。”

趙維楨:“其實王上已經嘗過了,之前一並送到宮中的魚乾就是。”

嬴政:“……”

少年國君聞言,沉穩的麵孔中不禁浮現出幾分帶著無奈的好笑色彩。

“不過,新鮮的還是要試試看的。”趙維楨補充。

去偏殿的路上,她又隨手抓了一名侍人,吩咐廚房把章魚切段白灼的同時,再用魚乾豆腐燉個湯。

天冷了,吃點暖和的。

師徒二人在長案前落座。

白灼章魚做的快,不出多時,侍人就戰戰兢兢地把成了菜品的神獸端了上來。

“王上快嘗嘗。”趙維楨笑眯眯道:“死了到底是不太新鮮,我在齊國時,見當地漁民往往是撈上來,殺都不殺,直接以刀切足,往嘴裡送。那何羅魚的足腕送到嘴裡,還抓著漁民的舌頭不放呢。”

嬴政:“…………”

趙維楨:“王上試試嘛!”

嬴政萬年不變的表情隱隱有裂開之勢。

本來想吃的,他都拿起了筷子,聽到趙維楨的形容,又有些猶豫了。少年遲疑片刻,深吸口氣,還是鼓起勇氣夾起一段章魚足,蘸了些許醬油,送入口中。

“如何?”趙維楨期待道。

“……醬油味很鮮美。”嬴政委婉道。

而後他就放下筷子,等魚乾燉豆腐了。

趙維楨見狀,也是無奈地揚起笑容。

到底是沒吃過嘛。想想看土生土長的內陸孩子,從沒吃過真正意義上的海鮮,第一次會不習慣,也很正常。

“不過,寡人也是長見識了。”嬴政感慨道:“原來這海中的魚,還能長成這幅模樣。”

嚴格來說章魚不是魚。

但這個時代又沒有生物學,要講起來太麻煩了,趙維楨選擇跳過。

“海比江更寬比河更深,又是不一樣的鹹水。”趙維楨闡述道:“能在鹹水裡生的動物,定然與淡水,與陸地上的不同。誰知道裡麵有什麼?我聽漁民說啊,據說深海中還住著人呢,同魚一樣,有鰭有鰓。”

嬴政驚奇道:“當真?”

趙維楨:“我也不知道,可問了一圈,漁民都說沒親眼見過,八成是假的。但倘若是真的,海中之人見到能在陸地上行走的豬羊,怕也是要大吃一驚,感慨一句還能長成這幅模樣。”

嬴政一想,確實如此。

“寡人還沒見過海。”他說:“比江更寬,比河更深,會是什麼樣?有朝一日秦國能統一中原,寡人一定要親看去看看。”

趙維楨一凜,心情不禁複雜起來。

因為曆史上的始皇帝,就是死在了東巡的路上。

隻讀書時,趙維楨也曾經想過,堂堂千古一帝竟然也是晚年犯糊塗,沉迷於自己的功績和虛無縹緲的不死神話中,走錯了道路。

但真正在這個時代生活過,她反而能理解始皇帝的心情。

出生於邯鄲、生產於鹹陽的嬴政不可能、也沒機會見到那浩瀚海洋。

他身為國君,甚至是帝王,擁有這一整片疆土,可他從未親眼見過。

沒見過南部險峻的山脈,沒見過東部無垠的海麵,更無從得知這六國的土地廣袤,而“廣袤”除卻數字之外究竟是什麼概念。

在切身的遊曆方麵,嬴政還不如一名在六國巡遊的策士更有經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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