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麵前的少年國君,又是一個自身親自映證了,才會真正去相信的人。
正是因為熱愛江山,所以選擇親自去了解他。
——當然了,理解歸理解,趙維楨還是覺得東巡這麼多次很花錢。
好在嬴政不知道趙維楨心中作何想法。
他盯著已經成了一盤菜的章魚,開始如真切少年般犯嘀咕:“隻是,若這都不是神獸,寡人還真不知道神獸會長成什麼樣子。”
趙維楨笑出聲來:“哪兒有什麼神獸呀!”
嬴政抬頭:“夫人不信?”
嗯……在這個時代,同當今的人說什麼唯物主義,實在是太超前了些。
就算是說了,也很難令人信服。所以趙維楨側頭想了想,選了個更為貼切的方式。
“我嫁去齊國時,前夫確曾帶我去過海邊。”趙維楨說:“我隨夫君走在海岸上,見地上有一種純透明,如冰一般的東西,竟然還是活的!王上覺得,那會是什麼?”
“如冰般的活物?”嬴政擰起眉頭:“夫人莫不是在說笑。”
“是真的。”
趙維楨莞爾:“我和夫君嚇壞了,以為是海中溺死之人的幽靈,要來索命的。我們二人驚魂不定地離開,碰到一漁民,提及此事,沒想到漁民卻是大笑不止。”
“那東西啊,當地名喚‘海月’,也叫海蜇。人家漁民說,每天退潮時,能在海灘上撿起一大籮筐,味道還不錯呢。”趙維楨說著,抬手朝著白灼章魚示意:“與何羅一樣,開水一燙就能吃,鮮美無比。”
舉出例子,趙維楨緊接著拋下觀點:“我在邯鄲聞所未聞的東西,對齊國當地的漁民來說卻是見怪不怪;同樣地,那齊地的漁民,見到深山裡的山菌走獸,怕也是要大吃一驚的。因為沒見過,所以不了解,便會賦予極大的想象,傳得久了,何羅就成了東海神獸,那海月也就成了死人的幽靈。”
其實原身和前夫去過海邊,沒見過漁民,更沒見過章魚和海蜇。
但前夫人都沒了,趙維楨穿越之前見過就行。
“道理是這個道理。”嬴政思忖一番,理解了趙維楨的說法:“寡人初見何羅魚時,也是有些驚訝。不過將魚送進宮的商隊頭目也說了,這物事在海邊並不罕見。”
再一想鹹陽城中的傳聞,嬴政又覺得有趣:“結果,還真如夫人所言,成了人人敬畏的神獸了。”
“倒是好事。”
趙維楨笑眯眯道:“現在黔首都言,是王上之威嚴,叫東海神獸都來拜了呢。”
“那夫人你把‘神獸’端上桌來,它死了怎麼辦?”嬴政出言揶揄。
“神獸入宮,與王上不和,竟然是要出手威脅。”趙維楨一本正經:“結果王上親自擊敗且殺之,還要啖其骨肉,實乃真丈夫也!”
嬴政:“……”
明明是想出言打趣趙維楨,結果又被她調侃了回來。
少年國君忍了忍,沒忍住,到底是在長案前朗聲大笑。
看他笑得無憂無慮,趙維楨的神情徹底緩和下來。
就是嘛!
平時嬴政威嚴歸威嚴,他不苟言笑,還總擰著眉頭,就讓趙維楨有些擔心了。
人總是不知足的。她希望秦王政成為一名強硬且有自己主意的國君,可她也希望少年嬴政能如一名真正的十六歲少年般意氣風發、生機勃勃。
因而他每每放聲朗笑,趙維楨同樣會發自內心的開心。
“所以。”
笑過之後,嬴政又道:“夫人不相信有神獸,便也不會相信有神仙。”
趙維楨臉上的笑意隱隱收了回去。
始皇帝求仙問道,追尋不老之法是有史書記載的。
也許是越有成就的人,越希望自己的壽命能延長一些,能再多做一些事情吧。
隻是這樣的行為,勞民傷財還注定是徒勞。
趙維楨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敢問王上,神仙該是什麼樣的?”
“不老不死,或有法力,或有法寶。”嬴政回想著年幼時母親講述的故事:“若國君有德便會出現,對其指點、出手相助。”
“這樣。”
趙維楨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那我鬥膽……”
嬴政:“夫人儘管說。”
趙維楨:“王上不覺得,我就很符合這個標準麼?”
嬴政一頓。
“可孟隗隻是普通人。”她抬眼:“與天底下的人無異呢。”
這件事,趙維楨也不知道該如何去說。
她不希望看到嬴政走向曆史的軌跡,但當下也不好直接出言。謹慎思考後,趙維楨主動繼續:“王上還記得趙國武靈王麼?”
“記得。”
嬴政回答:“本為太爺爺勁敵,可惜老年糊塗。”
趙維楨接道:“趙國武靈王,本來好一威風凜凜的王。可他偏偏要信那一個夢,愛上夢中出現的美女。結果呢?叫旁人有了可乘之機,夢中女子姓嬴,吳廣便把自己姓姚的女兒改姓為嬴,硬說是國君夢中女子,送與武靈王。”
早在邯鄲時,趙維楨就同嬴政講述過趙國的曆史。
舊事重提,嬴政卻是一點也沒忘記。
“夫人曾說,武靈王因此廢長立幼,犯下大忌。”嬴政說。
“沒錯。”趙維楨肯定道:“王上再請想想,他為何要廢長立幼?”
“……”
嬴政側了側頭。
少年人斟酌片刻,出言回答:“若是武靈王……一則是寵愛王後、幼子,二則怕是認定夢中女子生的後代,或許是老天有靈。”
“而這有靈,則招惹來了沙丘宮變。”趙維楨淡淡道:“沒見神女入夢,倒是讓身邊的有心人利用了去。王上問我信不信世上有神仙,我說不上來,可我知道,這世間裝神弄鬼的人卻是數不勝數。
“都說人不能忘本,因而要祭天祭祖,接受神明與老祖宗的指引。可老祖宗說過的、做下的祖訓,難道本身不就是指引嗎?孟隗覺得,與其寄希望於不真切的神靈,不如老老實實做自己該做的事情,爭取不留遺憾。”
這番話語放在先秦,可謂驚世駭俗。
就算東周末年禮樂崩壞,也不意味著現在的人不信鬼神。至少在秦國,每年的祭祀活動從不缺席。
要是國君一怒因此治罪都不是什麼問題。
可趙維楨說的是實話。
哪怕嬴政長大了,成為一名國君,趙維楨也不介意與他分享實話。
嬴政沒反駁,卻也沒有流露出信服的色彩。
他眉眼之間的調侃也收了回去,隻留趙維楨最熟悉的沉思。
“夫人此言,倒是一貫大膽。”嬴政平靜道:“想來是不怕鬼神聽去找麻煩。”
“若是這天地間真有鬼神,那便也應該有祖宗英魂。”趙維楨坦然道:“我相信趙家的先祖會保佑我的。”
所謂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就是這個道理。
嬴政又想了想:“可是——”
顯然,他還是想就此話題與趙維楨深入討論。
但話出口後,國君還沒可是出一個所以然,離去的老宦官低著頭走了過來。
這一次,老人的麵孔中倒是帶上了些許雀躍色彩。
看這幅模樣,就知道是為了好事而來。
“王上。”
他停在長案前五六步的位置恭敬行禮。
“有事說吧。”嬴政轉頭。
飯桌上的討論,到底隻局限於飯桌。嬴政雖然願意討論,但也沒有特彆的執念。
老宦官上前,湊到嬴政耳畔低聲說了幾句話。
而後少年國君身形一停,臉上的肅穆雖未變化,鳳眼中卻是有明亮的色彩迸射開來。
少年人的眼睛一亮,便是神采飛揚。
他挺直脊梁,玄黑深衣也壓不住那般滿意的氣場。
“好啊。”
嬴政滿意地對趙維楨開口:“寡人心心念念之人,總算是可以來秦了。”
趙維楨:“可是楚國公主?”
嬴政:“……”
知道趙維楨是故意的,嬴政也不生氣,隻是鄭重地出言回應:“韓國要將公子非送來鹹陽和談,來割地賠罪。”
作者有話要說:政哥:統一中原,朕要去看看海。
小趙:吃海鮮,吃海鮮,吃海鮮!
政哥:?
這麼一想政哥好可憐,很可能一直到中年才吃過真正意義上的海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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