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一零九(1 / 2)

大秦相國夫人 紅薑花 10925 字 8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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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前242年,秦王政五年,國君大婚。

當天下午,趙維楨的馬車駛入章台宮。

新君成婚,裡裡外外自然由太後操持。趙維楨本不需要操心,她需要做的如同其他臣工一樣出席祭祀現場即可。

但趙維楨還是來了。

根據《禮記》記載,兩家結親,理應由男方親自去女方迎親。但不能讓一國之君跑到楚國接老婆,所以趙姬就安排了楚國公主子羋住在鹹陽宮,而秦王政則住在了章台宮。

這樣,待會天色暗了,秦王直接去鹹陽宮迎親,倒也方便。

趙維楨步入章台宮的寢殿,一進門,就看到少年嬴政已然換上了正式禮服。婚服一如既往為玄色,天色昏暗、火光搖曳,猛一看好似與朝服沒什麼區彆。

不過,若是直麵朝臣,嬴政的神態決計不會如此不自在。

過往的嬴政,遭遇追殺時不畏懼、太後逼宮時不動搖,倒是現在娶老婆,反而不自在起來了!

趙維楨忍俊不禁:“怕什麼?晚上去迎親,大家看不到的。”

古字“婚”通“昏”,本就有晚上的意思。先秦時期的婚禮都為晚上開始,並且婚禮為陰禮,不奏陽樂,所以年輕夫婦結合的全程都是沒有奏樂的。

“不怕。”

嬴政聞言扭頭。

見來的是趙維楨,他一雙鳳眼裡閃過幾分得救般的情緒。少年隱隱緊繃的臂膀一下子就放鬆下來。

他很是無奈道:“我隻是覺得一切太快。”

國君自稱“我”而非“寡人”,意味著在嬴政眼裡,這是他與維楨夫人的私人對話,而非秦王與夏陽君之間的交流。

趙維楨並不惶恐,反而出言調侃:“不喜歡?”

嬴政:“也不是。”

趙維楨:“都提前見過了,沒什麼想法麼?”

少年國君認真地思忖片刻:“生得好看的陌生人。”

行吧。

趙維楨倒也不驚訝。

子羋公主確實長得好看,但倘若長得好看就能俘獲國君芳心,那他也不會是嬴政。突如其來的一位未婚妻,之前沒見過、不了解,也確實就是一位“長得好看的陌生人”。

“還有。”末了嬴政又為難地補充:“她有點……黏人。”

“嗯?”

這就出乎她的意料了!趙維楨猛然來了興趣:“此話怎講?”

“夫人要我去見見她,我便去了。”少年如實回答:“我去時,她在讀《商君書》,說書上很多內容讀不懂。我就說你若不懂可來問我,沒想到她竟然天天來問。”

“麻煩到你了麼?”趙維楨追問。

“麻煩倒是不麻煩,”嬴政說,“反正每日都要去鹹陽宮陪陪母後,不過是順路的事情。”

“那就行。”

趙維楨放下心來,笑吟吟道:“公主找個借口想見你而已。”

“不是借口。”

沒料到少年嬴政卻是很認真地搖了搖頭:“她每日都會將書中不懂的地方謄抄下來,做出筆記過來提問。日日如此,內容不少、也確實是文中難理解的地方。”

嬴政是個好學生,更生性敏銳。如果他說子羋公主在認真讀書,那便是真的。

這……不是更好嗎!

認真讀書的小姑娘,總比大字不認識還不願意學的好吧。

“既是認真讀書,怎能叫黏人?”趙維楨哭笑不得:“你若嫌棄,就派個女官給她。”

“不礙事。”

嬴政想了想宮中女官的水平,覺得還是不要誤人子弟好:“剛好我也可以溫習功課。”

這就是不嫌棄的意思。

老實說趙維楨對子羋公主的印象還不錯。

二十歲的姑娘,在先秦算作晚婚。許是因為她始終沒嫁人,楚國也不要求她怎麼樣,子羋的言行舉止間還帶著天真爛漫之感。

說白了就是傻白甜。

但這並不令人討厭。趙維楨甚至覺得子羋挺懂事的。

想家,不直言。害怕,卻也願意麵對。子羋根本不想嫁到秦國來,也對未曾謀麵的未婚夫不感興趣,但出於兩國聯盟,她還是心甘情願地來了,並且不就此抱怨。

她還在學習秦國的文化呢。

要知道就算子羋公主即使不去寫小篆,不去讀《商君書》,她身為國君的後妃之一也不丟人。當下的後妃隻要懂得禮儀祭祀就好了,身為楚國貴族,沒人會責難她。

“子羋公主性格開朗,也明事理。”趙維楨寬慰道:“是好事。公主確實很天真,許多地方如一張白紙,但總比再來個華陽太後強。”

嬴政聞言舒了口氣。

其實他也是這麼想的。

實話說,子羋的樣子完全超乎了他的想象。

在少年嬴政的印象裡,楚國的女子各個厲害得很。曆史上的宣太後把持朝政幾十年,華陽太後亦是帶著弟弟在秦廷足以左右風向。就算是成蟜那位存在感不高的母親,也是位不顯山不漏水的得體角色——也就是先有父王,後有維楨夫人與仲父,她掀不起風浪來。

所以當嬴政一眼看透子羋公主的心思時,內心有些驚詫。

起初他也以為她是做樣子,包括掉在地上那本《商君書》。但很快嬴政就改變了想法。

“她問的那些問題,堪稱基礎中的基礎。”嬴政一本正經地評價道:“可見子羋確實不太懂朝堂政事。如夫人所言,是一張白紙。”

趙維楨:“……”

話說的是沒錯,但怎麼從嬴政嘴裡說出來,多少有點鋼鐵直男的意思呢?

“楚國的女子又不入學堂,不讀聖人書。”趙維楨啼笑皆非道:“更沒人告訴她什麼是諸子百家、天下局勢。她讀的書不如你多,走過的道路不如你廣,經曆過的事情也遠不及你,自然見識、學識就落下了。”

該說這個時代的女子,大部分都是如此。

趙維楨的原身被譽為才女,隨亡夫去齊國,還有教書的底蘊,已經是拔尖的那部分優秀知識女性了。

嬴政聞言,一張薄唇動了動,卻沒立刻出言。

他又思索片刻,才躑躅道:“既是如此,我可以同她多解答一些問題。”

趙維楨:“…………”

王上,您真的好直男。

她一邊忍笑一邊腹誹,這樣的反應叫嬴政看過去,略顯緊張的眉眼也是舒展開些。少年無奈地坦誠道:“夫人曾說過,聯姻的目的在於為國謀利,我可以做到。隻是從此枕邊多一並沒見過幾麵的人,我不知該如何是好。”

這人總是要有第一次的嘛。

而且趙維楨想了想,主要還是因為嬴政身邊沒什麼參照物。

嬴子楚與趙姬感情很好,怕是自打嬴政有記憶起就是你儂我儂。而趙維楨和呂不韋……他們兩個根本不能作為參考來看。

少年國君這是在向過來人討教夫婦相處之道呢。

“王上,其實夫婦相處沒法向他人學習。”趙維楨溫言開口:“人與人之間,個性不同,距離感也不一樣。怎麼相處更舒適,還得你與子羋一起探究。”

“距離感?”

嬴政重複了一遍趙維楨的用詞,好似記在了心中。

“我與呂不韋的婚姻關係起於利益、目的在於利益,共同的追求亦為利益。”趙維楨又道:“這樣的婚姻,換做太後,定然不會接受。同樣,送給子羋公主,她也未必能適應的了。還有像子嬴姑娘那般根本不願意成婚的,天底下的人,長得都不儘相同,為何要尋求同樣的相處之道?”

“但我與楚國的婚姻起源就為利益。”嬴政提出異議。

“可聯姻成了就是成了。”趙維楨說:“今後子羋公主嫁過來,她想要的不見得是為楚國牟利,不是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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