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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月之後,邯鄲。
郭開戰戰兢兢走到趙王偃麵前,在外誌氣高昂的趙相國,麵對盛怒的趙王甚至連頭也不敢抬。
“寡人問你。”
長案之後的趙王偃忍著火氣開口:“邯鄲城內的傳言是否屬實?”
郭開哽了哽:“臣……不敢講。”
趙王抄起手邊的書簡就砸了過去。
眼瞧著書簡砸過來,郭開沒敢躲,閉著眼硬生生挨了這一下。趙王偃懊惱地站起來,指著郭開破口大罵:“你是聾子還是瞎子不成,不敢講?寡人叫你派人去井陘打探,是叫你的人花寡人的錢出去遛彎嗎?!”
郭開:“王上!”
這話裡話外都在責罵郭開隻拿錢不乾活,正中趙相國軟肋。
老實說,他也不願意當這個惡人。
這些年來,郭開和李牧的關係決計稱不上好。李牧有實打實軍功,看郭開也是橫豎不順眼。幸而他常年在外征戰,回邯鄲的日子很少,在他回來時小心周旋也就罷了。
但郭開也不是個傻子。
他知道趙國上下,就數李牧最能打。要是李牧出個好歹,趙國也就完蛋了。
可當秦國的奸細秘密將幾大車金銀財寶送到他府上時,郭開忍了忍,還是沒忍住,笑納了。
錢都送到他府上了,斷然沒有再叫人拿回去的道理吧!
而且——
不日之前,郭開領王命,派人去井陘查看前線情況。
這使者前腳剛走,後腳邯鄲城中就有了傳言:說是趙王昏庸,李牧和司馬尚準備帶趙軍投秦了。
這不就戳了趙王的肺管子嗎!
關鍵是傳言越演越烈,甚至有不少臣工都上書要求徹查或者處理此事。
折騰來折騰去,本就忌憚李牧的趙王越想越覺得這是真的。
尤其是之前有廉頗老將軍的情況在先——誰不知道李牧與廉頗老將軍關係很好來著?
趙王對李牧早有意見,郭開可不敢忤逆王命。
何況,錢也不能白收。
“回王上,使者從井陘回來,說沒見李牧將軍有什麼異動。”在這種情況下,郭開的腦瓜子轉得飛快,他謹慎出言:“隻是……”
“隻是什麼?”
“使者說,李牧將軍與秦將王翦確有書信來往。據營帳中的兵卒說,王翦對李牧將軍多有敬佩,還說什麼可惜陣營不同,不然定然能結交為好友呢。”
趙王偃深深地吸了口氣。
郭開見狀,當即默不作聲地退後好幾步。
果不其然,就在他離開趙王偃的投擲範圍後,長案之後的趙王終於憋不住火,勃然爆發。
他一腳踹翻了麵前的長案,額頭上青筋暴起,狂怒道:“一個兩個武將,但凡帶兵就想反,是有多大本事還覺得趙國容不下他們?!”
趙王偃一邊說,還一邊從地上拾起東西反複往地上摔,非得叫手中的物件摔個粉碎不可。
郭開再次默默退後:王上這一家子人動輒丟東西砸東西的毛病,可真是遺傳。
而且,這可不算他挑撥離間啊!
他說的句句實話!
秦將王翦確實和李牧有通信——兩軍對壘嘛,總是要相互放話的,王翦一封檄文寫的很客氣,完全是武將與武將之間下戰書。他郭開就是把原話概括了一遍,不算有問題。
這話放在平時,說不得還是一樁美談。但眼下邯鄲城內儘是李牧、司馬尚勾連秦軍的言論,同樣的言辭聽到趙王偃耳朵裡,自然是做實了李牧準備帶趙軍投秦的傳聞。
是王上自己這麼想的,郭開暗中嘀咕。
“不能再出第二個廉頗了。”
摔完東西後,趙王偃又兀自坐了下來。
待到侍人小心翼翼地上前收拾好東西,趙王偃的無能狂怒逐漸平複。他喘()著()粗()氣,下定決心:“敗也就罷了,萬一真投了秦,寡人丟不起這個人!你去,把武將都給我叫過來。”
郭開這才敢抬頭:“王上是想……?”
趙王偃有氣無力地揮了揮袖子:“寡人要把李牧換下來,快滾去傳信!”
…………
……
半月後,井陘。
“換將?”
營帳中,一眾副將聽完使者的話語,紛紛按捺不住,或震驚或憤怒地斥責出聲。
“你什麼意思,陣前換將?!”
“瘋了吧,現在把李牧將軍換下去,拿什麼與秦軍對抗?”
“趙蔥之前從未上過戰場,叫他過來當個擺件麼?”
邯鄲來的使者見狀卻隻是冷笑一聲。
他耐心等到武將們罵也罵完,討論也討論完,才拿捏著倨傲神態,繼續開口:“諸位將士們的意見,我記下來了,回頭就轉告給王上。”
“你——”一眾副將當即瞪眼。
“行了。”
正襟危坐的李牧平靜地打斷了爭論。
英朗端正的青年將軍,抬眼看向麵前的使者:“大人還有什麼話要說?”
這還差不多。
使者滿意地點了點頭,繼續說道:“王上還說了,將軍切勿多想,隻是王上念及將軍在外征戰多年,覺得太過辛苦,請將軍回邯鄲修整。”
偌大的營帳,站著數名武將、護衛,此時卻因使者的話語鴉雀無聲。
最終是李牧淡淡地打破沉默:“趙王體恤,末將心領。然兵法有雲: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陣前換將,換的是我軍千萬將士的性命。恕牧不從。”
使者一震:“李牧你……你要抗旨?!”
李牧起身,他右手牢牢握住腰間佩劍劍柄:“來人,把來使押下去好生看管。”
“李牧!”
甚至不用親兵動手,兩名反應最快的副將直接向前,把使者利落地乾脆按在地上。
邯鄲來的文臣怎可能撼動武卒的力量?他在地上不住掙紮:“李牧賊臣,你果然是要造反!你敢動我,我要你好看,我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