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嬴政的身邊,始終沒有出言。
這樣的場麵絲毫不出乎趙維楨的意料。她能阻攔的,但她覺得沒有必要。
燕丹聰明,也糊塗。他聰明在於十幾年前,在邯鄲時,燕丹就認識到趙維楨選擇了嬴政而非自己。
嬴政也知道的,他甚至明白趙維楨選的是他,而非嬴子楚,甚至不是秦國。
因而今日的對話,趙維楨沒有任何資格真正介入其中。
這是昔日友人與友人的對峙。
恐怖的死寂過後,嬴政緩緩吐出一口濁氣。
“若你回燕國之後,又當如何?”嬴政冷冷問:“燕王喜的身體康健得很。”
燕丹一聽這話,眼底又燃起了淡淡希望。
他如同一隻探出巢穴的鼴,謹慎端詳嬴政片刻,而後回應:“謝秦王掛念,燕王身體康健,燕國自然也是穩定不變,何況……”
“何況?”
“倘若秦王大人大量,念及昔年交情,”燕丹終於得到機會,拋出一早打好的腹稿,“不扣留燕國的人質,燕國就會覺得秦國大度,感恩於秦王。如此,秦、燕之間,兩國沒有矛盾,便和長久和平相處,豈不是更好?”
“長久和平。”秦王政嗤笑,近乎好笑地重複了一遍燕丹的用詞。
青年國君側了側頭,一雙鳳眼掃過趙維楨。
好巧不巧的是,趙維楨同樣在看著他。
四目相對,嬴政在瞬間便明白了趙維楨的意思。
和往日一樣,維楨夫人永遠看得都那麼清楚——她早就對他提醒過了。
這是嬴政第一次,希望維楨夫人不是對的,希望她也能有看走眼的一天。
燕丹隻擔心自己當下的處境,他從未想過身後之事。
嬴政說,他希望燕丹能幫他,卻被燕丹簡單地理解成想要扣留燕丹於鹹陽為質。
既然如此,嬴政倒是有些慶幸燕丹沒有明白他的真正意思。
——他要燕丹留在鹹陽,做他的臣!
他以為燕丹會懂的。
懂他的野心,懂他的宏圖,明白他出兵征伐的目的所在。哪怕,哪怕燕丹不讚同,像公子非、像李牧那般要認定與秦國為敵,嬴政也不會難過——與友人對峙到最後他亦不悔,至少,丹能懂他。
可是燕丹不懂。
怎能不懂?他們是友人啊。
燕丹甚至想不到不遠之後的將來:趙國已滅,秦、燕邊境接壤,接下來,燕國能存多久?
他以為嬴政的征伐到此為止麼?
他根本就沒有想過!
嬴政張了張口,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說不上此時在他胸腔之中醞釀的究竟是苦澀更多,還是失望更甚。那一雙鳳眸深深看向燕丹許久。
“好。”
最終,秦王政的聲線恢複至朝堂般那樣冷淡無情。
“寡人答應你。”他允諾道:“既是不願留在鹹陽,秦國也不會強求。太子丹既想回家與公族團聚,那就回去吧。寡人會派兵卒、車馬送太子安全歸國。”
“當真?”
太子丹愣了愣,而後圓潤的麵孔中煥發精神。
他好似還有些茫然,不明白秦王為何改變了主意,但更多的驚喜掩蓋了困惑。燕丹趕忙起身,朝著嬴政雙手交錯,尊敬行禮。
“丹替燕國,感謝秦王!”他說。
“免禮。”
秦王政頷首:“若無事,煩請太子先回驛館歇息,寡人與夏陽君還有話要說。”
趙維楨抬臂擺了擺手,門外守候的魏興立刻進門,客客氣氣地請太子丹出門離去。
直至走時,燕丹的臉上還掛著笑容。
他的背影消失在食肆內間,裝潢奢侈的室內隻剩下了趙維楨與嬴政二人。
嬴政跟著起身,他走下長案前。
“王上。”
趙維楨依舊端坐在原地,輕聲出言。
她的話語就像是釘子般將嬴政釘在原地。
“太子丹不可留。”趙維楨平靜的話語卻比任何威脅與狠話更為恐怖:“他不會甘心做第二個公子非或者春平侯。”
嬴政猛然轉身。
他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掃射過來,直白的眼神如刀尖般鋒利無當。可趙維楨並不退縮,她隻是淡然地迎上秦王的目光,靜等對方給出回應。
從他們相識起,就是一直如此。
片刻過後,嬴政闔了闔眼。
他不自覺緊繃起來的軀體緩緩放鬆下來,肩背鬆弛如常。
“呂不韋尚且知曉不叫夫人於故人之事為難,”嬴政說,“今次是我意氣用事了。”
“人之常情。”
趙維楨輕聲說:“是我比王上更早做了選擇。這次,情義上的自責,讓我來背。”
“不用。”
嬴政搖了搖頭:“不會有下次,寡人自己來扛。”
作者有話要說:啊……這章卡了我兩天,終於寫出來了……
感覺也沒有太刀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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